金朝，天会六年。
    坦白讲，这个消息本身并不算太过惊人，毕竟征战开国这种事情还是相当费人的，这些年来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好几个太祖兄弟，甚至太祖子侄了。
    作为完颜阿骨打同母弟的完颜杲在当今陛下驾崩前离世、未能成为下一位天下之主也并不奇怪，毕竟大家都是切切实实上过战场的。
    完颜杲没了本身并没有太多问题，有问题的是他没了之后的朝堂格局、大金天下——辽朝因为继承问题闹出来的那么多乱子，他们可是也看到了，都能称为什么“风尚”了，而他们大金……说实话，确实继承传统在那里，且过往的权力结构在那里，同样不可能直接转变为一直使用这一套的中原的方式。
    要说当今传位给弟弟，他们是相信的，想来就算当今真的受到中原制度影响、受到皇后影响，对自己的儿子有所偏爱，但完颜杲毕竟不同。
    但是若说当今在弟弟没了之后，就愿意传位给侄子……虽然理论上确实如此，只要皇帝不打算真的改变女真的传位传统。但是，皇帝真的会没有一点别的打算吗？
    在完颜杲还在的时候，他还会选择完颜杲；但完颜杲死了，他不会选择自己的儿子？特别是，这两人应当都不能像是太祖兄弟或者太祖子嗣一般，立下什么功业。
    皇帝完颜晟和众人同坐，此时他下意识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保住完颜杲的性命！
    这不仅是兄弟之情的体现，更是对于大金的天下、对于自己的子嗣后代的考虑。
    传位于完颜杲，那么无人能够反对；但是若非完颜杲，且不论自己这个皇帝是否会有什么想法，太祖一系、自己的皇后嫡子一系、朝中一群宗亲贵族都会有各种想法——不论自己是否遵循传统，都不会让大金获得真正的安稳。
    而名分已定的情况下，不安稳的结果是什么？是谋反被杀，是边缘化被悄无声息地覆亡。对于皇帝，难道没有可能重现辽朝世宗的结果吗？
    且……若是传位太祖一系，按照神迹中的情况来看，自己是选择了嫡长子的嫡长子，法理上足够正统。可太祖的后嗣不止一支，别的不说，占了庶长之名的那一支会不会也有什么想法？
    越想越头痛，于是，完颜晟握住了就坐在自己一旁的弟弟的手，动情恳切道：“斜也，从今日起，务必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你是我大金未来的基石！”想了想，又道，“射猎饮酒就少做了，汉人里面有几个不错的医者，今后就让他们给你调理身体。”
    完颜晟当着在场所有女真核心贵族的面，做出了决定——力保现在的谙班勃极烈完颜杲，其他暂时都不做考虑。
    贵族们也不意外，最好的选择当然还是完颜杲能够活着。此时的大金上层还算团结，没有走到后来为了权力和利益厮杀争斗不死不休的状态。
    完颜杲也清楚完颜晟的意思，他显然不是很愿意信任完颜亶这个孙辈——不说别的，年岁辈分实在太小，放到中原王朝这就应当叫做皇太孙了。开国初期的皇太孙，准确一点，开国初期但没有上过战场的皇太孙……
    把情况往坏里想一想，没有上过战场的开国时期君王，他有没有坚实的力量作为后盾？没有的话，按照大金的情况，很容易就变成了辽世宗，辽世宗还上过几次战场呢；若是再加上“皇太孙”这个限定词，很难不让他们想到耶律延禧和那个明朝的朱允炆。
    完颜杲暗自叹了口气，对着完颜晟笑道：“弟弟的身体一向很好，皇兄不用担心，想来没什么大事，顶多有一些老毛病而已。”
    若是二哥的嫡长子完颜宗峻没有死，一切都会好办许多，可偏偏他死了。
    【随后，天辅年间，金宋两国签署“海上之盟”，约定合力灭辽，并划分了各自的战果和条件。】
    【在这期间，时任谙班勃极烈的完颜晟成为了完颜阿骨打在外征战时处理各项事务的主要负责人。】
    【到了天辅五年，金太宗完颜阿骨打更是直接诏命完颜晟处理国政，“汝惟朕之母弟，义均一体，是用汝贰我国政。”军政司法大权被交到了完颜晟手中，在完颜阿骨打征战辽朝的时候，稳守后方，稳定政局，打下了他日后执政的基础。】
    【天辅七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在征战返途中病逝。随后于九月初五下葬。】
    【而在朝中，对于继承人的一事众人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国论勃极烈完颜杲、幼弟郓王完颜昂、太祖嫡长子完颜宗峻、太祖庶长子完颜宗干率宗亲百宫一同奏请完颜晟登基，以正帝位。】
    【走完三请三让的流程后，九月初六，完颜晟正式即位，初九，祭告天地，十六日，大赦天下，改天辅七年为天会元年。】
    唐朝，贞观年间。
    李世民挑眉笑道：“所以这个金太宗居然是难得一个正当继位，并无任何波折的太宗皇帝？”这话别人不好说，他自己说就没问题，“而且，他还是在太祖完颜阿骨打征战时留守后方处理国政的这种……二代天子？”
    纵观这几个太宗皇帝，除去汉太宗因为客观原因，在开国皇帝征战时并没有参与前线作战，且继位后也没有参与前线作战，其余的太宗皇帝基本上都有着明确的开疆拓土的经历，且都是亲临一线。
    金太宗完颜晟看起来就不太一样，不能说他没有参与战事，但显然真正主导战事的就是在一线的太祖完颜阿骨打，而他也不像辽太宗一样跟随太祖在前线，反而是坐镇后方——不是说坐镇后方不重要，这个职责非常关键，但完颜晟确确实实与常态太宗们不太一样。
    房玄龄有些犹豫，还是道：“金太宗应当长于治国理政，但军事作战或许有所欠缺。”他多年执政，也奠定了他顺利继承皇位、被众人认可的基础，可他若是不是很长于军事作战，那在这么一个开国初期阶段、又是非汉人的追求军功的国家中，他的权力结构是什么样的？
    长孙无忌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他还维持着什么贵族政治呗，但估计也就能维持他这一代了。”
    程知节也理解了几人聊起的问题，道：“那攻打宋朝，是谁的主意？”若是金太宗在军事上不是完全话语权，那么决断此事的是谁？那些女真宗室中的军功将领？
    【完颜晟登基后，要处理的最主要的问题就是金朝的军政事务。】
    【一方面，完颜阿骨打在过世之前的那几场战争中，已经攻陷了辽朝的所有京城，五京俱陷，辽朝实质上已经瓦解。但是此时，耶律延禧及其近臣依旧在逃，尚未被俘。】
    【另一方面，金朝与宋朝签订海上之盟，约定将燕京等地交给宋朝，完颜阿骨打基本上遵守了承诺，在将人口迁徙走后把土地交给了宋朝。
    但这个决定并不是广受女真贵族支持的，贵族们对于土地军功的渴望，以及宋朝表露出来的孱弱无能，让这一部分人觉得金朝不应该履行这个约定，因为宋朝实际上没有在灭辽方面发挥什么作用。】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在金朝的领土内部，从辽朝归降金朝、被任命为原平州、现南京的南京留守的张觉反叛了，他杀死了完颜阿骨打仿照辽朝南枢密院设置的广宁府枢密院的大臣左企弓、虞仲文等人，并打出了为辽朝报仇的旗号，且继续用天祚帝的年号保大。】
    汉朝，景帝后元年间。
    太子刘彻恍然一拍手：“这就是之前宋朝彩蛋里那个反叛金朝，并且向宋朝递交归降之意的那个张觉！”
    “他是趁着金朝把辽朝降臣和燕京居民远徙东北的机会，煽动这些人和他一起反叛了。结果没想到宋朝最终做出了那么一个决定。”
    刘彻的语气中充满着对于宋朝在张觉的事情中做出一系列决定的皇帝和那些大臣的嫌弃之意。
    “所以金太宗虽然未必非常长于军务，但也还是颇有了解……且对于局势的掌控也还是到位的。”刘启倚在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显然较之从前更为放松——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太子的能力，心神也放松不少。
    刘彻倒是觉出了一些不同的地方：“儿子怎么觉得，这个金朝的宗室，人数好像有点多？”这个宗室人数，是指最核心的那一部分宗室。辽朝的这部分人数在开国太祖太宗阶段不多，宋朝也不算多，但是刘彻总感觉金朝有点不太一样。
    这时候人多，不能算是坏事——最起码对于完颜阿骨打而言不是坏事，能够领兵征战的可用之人多了，还是好事；但是对于完颜晟而言是好是坏就不好说了。
    唐朝，贞观年间。
    长孙无忌点头：“果然，金太宗南下攻宋，有不小一部分原因是和那些征战的宗室贵族有关。”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确实将土地交与了宋朝，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特别是在这些人还握有军功和兵权的情况下。
    而宋朝接纳张觉，又没有能够坚持到底的行为，既是递出了一个巨大的把柄，又暴露了他们内部的巨大问题，这对于那些女真贵族而言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唾手可得。
    这样那些宗室贵族们能够忍住？怎么可能，金朝现在还是正值开国的武力高峰时期——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巅峰了，但绝对属于高峰。且太祖太宗时期就是一般王朝扩张的主要阶段。
    “完颜晟不能够完全控制住这些军功贵族，他们又是宗室又有军功，且还有勃极烈制度在。”李世民肯定了这个推测，“但是他自己不能说完全没有意向，若是能够从宋朝身上获取什么好处，那么也都算作他的功绩。”
    李承乾仰起小脸：“耶耶，金朝看起来不是那种会放过别人的风格。”
    李世民有些疑惑李承乾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一点，但对于李承乾的这个判断还是赞同的：“没错，若有机会，这时候的金朝肯定会直接从根基动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李承乾得到肯定后，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么他们应该不会放过宋朝——哪怕是变成了南宋的宋朝……这样的话，赵构是最终成功逃脱掉了吗？”
    他对于这些内容的了解，也就仅限于之前神迹中播放的宋朝彩蛋，可其中关于赵构的内容并不算多，只知道在皇室都被金朝掳走后，就剩下了赵构依旧在外。金朝会放过赵构？若是没有，那赵构怎么生活下来的？
    听到李承乾的疑问，李世民也不由哑然，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赵构的结果，也不知道赵构若是逃脱了的话是怎样做到的……难道就像是面对辽军的宋太宗一样，找了一架驴车？
    【对于这三件事，完颜晟依次处理。】
    【首先是在逃的天祚帝，辽朝已经没有真正的反抗之力，因而追捕天祚帝就是一个常态工作，交与负责此事的将领即可；其次是关于宋朝和相关地带的问题，这件事要放在张觉叛乱之后才能更好处理。】
    【此时，金朝的将领已经和张觉有过几次交战，胜负不一。】
    【完颜晟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完颜阿骨打的二儿子，被称作“二太子”的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屡屡跟从太祖完颜阿骨打征战四方，立下多个战功，不仅对于战争有一套自己的心得，对于整个朝局、两国局势同样有一番自己的想法。特别是，完颜宗望就是一个征伐宋朝的倡导者。】
    【于是，十一月初三，完颜宗望接到任命；十一月十四，完颜宗望率领军队从广宁出发，一路上的各个郡县纷纷投降，断绝了张觉的支援可能；十一月二十一，完颜宗望的大军在南京城东与张觉的军队正面交战，张觉大败，逃往宋朝。】
    【张觉事败，城中人就将他的父亲和两个儿子抓住并交了出来，交与完颜宗望杀掉了这三人。但到了此时，南京也没有能够完全收复。】
    【本来，完颜宗望按照流程，给此时算是最高领导人的张敦固等人宣读招降诏书，让他们出城投降，且派出了使者进入城中收缴兵器——但是，城中再次转变了态度，他们杀掉了使者，拥立张敦固为都统，再次开始据城防守。】
    宋朝，开宝年间。
    其实一点也不想看这么一段历史的赵家几人：“……”
    张觉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扎心了，当时看彩蛋的时候就觉得扎心，现在再次看到，依旧扎心——你们干了什么蠢事儿？要么就不要接收这么个人，毕竟确实存在破坏盟约的问题；要么接收了这么个人，就要坚持到底，中途一半直接扔了算怎么回事？
    “为什么南京城会突然转变态度？不会是完颜宗望干了什么让人不能接受的事情吧？”赵德昭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着完颜宗望的行事。不能怪他，毕竟完颜宗望就是日后金国两路侵略大宋的主将之一。
    且，很明显，完颜宗望自己就是一个非常乐意对大宋挥起屠刀的人。
    这样的情况摆在这里，赵德昭怎么能够对于完颜宗望心平气和？反正，完颜宗望对大宋做出来的事情就挺让人难以接受的。
    赵匡胤则是关注到了完颜宗望的称号，二太子……这样的称呼是金国人认为理所当然的？若是如此，那么完颜阿骨打有多少儿子能够被赋予这种称呼？
    金太宗军功不足，且多半未能亲征，金国女真宗室贵族又有不算少的有功将领，这其中是否也有像辽国一样的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