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到天色蒙蒙亮,安逸开始洗漱并简单早餐,终于熬到了六点钟,确认地铁已开始运营,她便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清晨,还是周日的清晨,无论是街道还是地铁里都只是稀稀落落的路人。安逸将手机的音量调大,耳机里激昂热烈的音乐搅得安逸头晕,却又享受着这种无法思考的浑沌状态。
空无一人的大堂,空无一人的电梯,空无一人的公司。打开电脑,刷新了邮件,发现老板并没有将今天需加班的内容发来,于是安逸开始完成本该周一做的工作。
九点,有同事来了。
十点,已陆续到了好几位同事。并有人发现了她,与她热情打着招呼、寒暄了几句。
十一点,悠悠发来了视频邀请,安逸欠身观察到四周无人,便安心的与女儿聊起当地情况、天气、收获等等,因时间紧张,还需要留出给另一边发平安信的时间,母女二人的语速都出奇的快,几分钟后还是只得匆匆挂上了电话。安逸又马上拨电话给自己的父母,将悠悠刚才汇报的信息转达给二老,又听了会儿老妈的念叨与叮嘱,无奈再次提醒手机那头还在滔滔不绝的人,自己可是正在公司加班!老妈慌得直说:“哦哦,快忙吧。”这才结束了通话。安逸望着手中已用得有些发烫的手机,苦笑不已。
十二点,老板既没有来,也没有任何信息。
安逸侧头想了想:自己发条短信问问老板吗?顺便也间接向他汇报自己已经在加班了,如果老板果真忘了,那调休福利岂不是没戏了?可这样好吗?本来她今天也是准备来公司消磨时间的。再说了,老板之前几次补假都很大方,自己如今斤斤计较不太好吧?
拿着手机编辑着短信,打几个字,改一改,又删了,再重新写......最终安逸还是关掉手机屏幕决定不发了。说到底她还是个面皮儿薄的人,很多时候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事情都不好意思去做。
此时一位研发部的女孩子来邀她外出午餐,安逸发现她居然为一条短信纠结了半个小时。微笑站起身来,见到远处的研发部还有几位同事在等着这里商议的结果,她连忙背起随身小包,与这位平时只说过几次话的女孩儿一齐走去与其他人汇合了。
将近下午两点,安逸与众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公司。当她回到自己工位,发现总裁室房门紧紧闭着,令她无法判断老板是否到来,只得小心翼翼的敲敲房门,等待了一会儿后确定老板依然没有来。她又迅速走回工位刷新着邮件,也是无所收获。只得继续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打发时间。
下午四点三十分,安逸又一次刷新邮件,又一次翻查手机。还有半个小时便到了下班时间,即使准点走了,相信老板也无话可说,毕竟自己可是按照正常上班时间足足等候了一天!当然她也并不着急,回到家又能做什么呢?能做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连有可能需要她完成的工作也做了几份。当然此类工作还是有的,安逸再次翻阅起邮箱,再次挑出一个自己打过星号标记的邮件......
那女人还没有消息?还挺能忍耐。从浴室走出来随意用一条雪白浴巾擦拭着湿发的冷峻男人,按开摆放在矮桌上的手机,望了一眼后便随意将它丢掷在宽大床上。那不算小的力道使得手机着陆的瞬间又被高高弹了起来,好在自己争气的没有掉落到地上,即便地板上铺着轻柔至极的波斯地毯,也不足以保证摔到上面不会四分五裂。这款刚被主人领回来没几个月的沉金色商务手机泫然欲泣的想:“有邪火就随意发在我身上?难道自己已经开始被嫌弃了?要不要如此薄情哟!”
男人自然就是丁鸿,此时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水直灌入口中大半,再加上刚刚给自己冲了个澡,方觉心中郁闷稍减。扭头看向墙上时钟,已快五点了。盛夏的窗外仍是大亮,虽被落地丝绒窗帘半遮半掩,露出来的光线晃入他深邃的眼眸,却透不进他的心。
坐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上闪现着一幅幅风景如画却也平凡无奇的屏保。意外的,总是行程满满、日理万机的他此时居然在一眨不眨的瞧着这些图片,而眼神却是空洞,思绪更是早已飘远。
她有没有来加班呢?应该来了,自己前天交代的很清楚,那女人也回复的很清楚。但足足一天了自己不仅没有出现,连一个指令都没有给她,为什么她不来询问、不来确定呢?没来吗?早走了?虽考虑这种可能性,但不知为何,丁鸿就是笃定那女人还在办公室里傻乎乎的等着他。并非说她对自己有什么不安分的期盼,而是那女人虽然有时狡猾如蛇,但在工作上却又有着一股呆劲儿,从来都是心无旁骛、甚至不计成本的接受他所安排的任务,只是不能触及到她私人空间的底线。
就是这该死的性格反差使得自己因迷惑去探究、去寻觅底线而愈发吸引了他,以至于现在令人恼怒又无可奈何的失控。如果说当初因为同情那女人而下意识投入了过多关注,后来则是缘故于此了。近来几日的深夜,他被酒精刺激的一时神经兴奋无法入睡,却又头脑昏沉而搅乱了理智,便由着自己、放纵自己去琢磨那女人时所得出的论断。
可现在、现在要怎么办?丁鸿盯住墙上时钟的分针,不,是秒针,见它一格一格的顺时针跳动。那“嗒、嗒、嗒”的声音盘旋在耳际,更是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尖。他明白,如此这般任由时间流逝,其实也就是任由那女人与自己的交错而过。现在只要他一个电话,一个短信或者一封邮件,那又是另一番因缘际会了。
突然,他想去拨乱那支钟,或让它逆时而行。
本来他已经不挣扎,不犹豫了,他是已经下定决心了的。
为期七天的出差,不短,但对于经常去国外考察洽谈个把月的丁鸿来说,七天也绝对算不上长。但这七天,却是他不自觉一天天计算着过来的,晚回来半天其实会令自己更从容,但他却偏偏自虐的乘坐最早航班飞了回来。为什么?丁鸿无奈的轻叹出声。能为什么,能怎么办,他就只是想赶在那天中午时,能见她一面而已。
是的,他可以强迫自己忽视掉这份不停萦绕、烦扰、干扰、困扰自己的情愫。但他突然不想、不愿、不允许自己再去克制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可笑,非常可笑!一个女人,喜欢就要了她,为什么要压仰自己?那些羁绊住自己的原因又算得上是什么呢?丁鸿觉得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曾经在感情上狂放不羁的他,居然不知不觉中给自己设定了那么多条条框框。
比他大又怎样?姐弟恋而已,这个时代不是正流行吗?
有孩子又怎样?难道吃他家大米了?要入他家族谱吗?
是属下又又又怎样?从古至今有几个老板和女职员,甚至和男职员之间是纯洁无暇的?自己这是要给自己立贞节牌坊吗?
那晚,想通了这些的丁鸿顿时神清气爽、周身轻松。于是他让amy为自己订了早班机,中午挤出了与安逸相见的时间。
真的,他想她了,很想。
但一见到面,丁鸿就似被一盆凉水浇透。他在安逸脸上见不到一丝与他相同的重逢思念之情,依然如故的疏离、畏惧、排斥,保守壁垒般不接受他向前跨进一步。情有可原的关心不行,自责内疚的触碰更加不行。
没有关系,他理解,他有耐心,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受了些微的打击,可已经决定遵从于自己的内心,只要对那女人的炽热未减,又有什么能阻挡他呢?于是继续自己的计划安排,和安逸约定好今天的加班。
一个虽有婚史但感情经历并不复杂的女人,只是在私人领域与异性接触上的戒备和警惕性很高罢了。论起调风弄月,怎可能比得过他?自认是情场高手的丁鸿,忽略了一个问题:虽然他女友甚多,但都是两情相悦、一拍即合,或是对方主动的投怀送抱。又有哪个是他真正追求得到的呢?更何谈手段了?这自然是后话。
只是当他被自己无视阶级、无视身份的高贵脱俗品质所自我感动、沾沾自得之时,那晚小杨带来的讯息打破了这一切。更因为他的那句话揭露了一个被丁鸿忘记思虑的事实:
安逸目前的情况根本不能谈一段新感情,尤其对方还是他:一位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
丁鸿承认,他一直纠结于自己能否接受这段感情,安逸到底适不适合他。却没有想过自己适不适合人家呢?
答案是否定的:非常非常不适合。如果设身处地站在安逸的角度上,丁鸿突然发觉他自己都无法反驳。
绝不承认自己是个玩弄女人的渣男。撇开一夜情不谈,丁鸿的每段恋情其因都是为女方心动了,自己也有认真投入过,只不过很快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手。要么是三观不合,要么是发现已对女方缺失了最初的兴致,或是对方对他的企图心过分明显。当然还有其它各种原因。
可在外人眼中,甚至在他父母、至交好友眼中,他就是一个经常变心、更换女友的人。也许他们是对的。丁鸿再次叹息,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会对安逸的这份心动能保持多久。他甚至觉得在追逐的路途中,也许尚未到站他就已经准备下车了。
安逸绝对不同于他所交往过的任何一个女人,她保守、脆弱,情路上涉世不深却摔了个大跤,别说重新站立起来,到现在都还满身伤痕却又抗拒医治。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要去拨弄这样一个可怜女人!是想让人家万劫不复吗?
丁鸿起身走到窗边,他所居住的是这栋高层公寓的顶层。望着不远处十字路口那熙熙攘攘的人流犹如蝼蚁穿行,用双手撑在通顶的巨大落地玻璃上,极目远眺,但视线终究被其它高楼大厦所阻碍,他突然有种无法看透这世间万物的苍茫和无力。
难道自己还是要选择放弃吗?记得父亲说过:成功的秘诀就是做正确的事和正确的做事。
是的,放弃这份感情将是任何人包括自己、包括她,都能够确定的一件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