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鸿卧室套房中的起居厅中,韩叔正坐在那里,他被急匆匆叫来,心中并无不喜,反而还有些期待:“有结果了?”
丁鸿难得面露窘色,踌躇了一番终于开口:“我……想拖延到下周。”
如被泼了盆凉水,韩叔苦涩:“说好的一周之内您做好决断,所以我为您调开所有工作,为您出差的说辞打掩护,难道您还要继续‘出差’下去?”
“对不起韩叔,我高估自己了。”
“她如今什么情况?”
丁鸿摇摇头,无话可说。
“您呢?”
丁鸿再摇摇头,倒是说了句话,差点儿将韩敬天郁闷死:“调整下策略一定会有用。”
“您之前告诉我的并非一定要让安逸同意,您说的是:毕竟相处过了,即便她不同意,也能为这事画上个句号。”
“她不同意,这事就不能结束,结束不掉。”
“少爷,今天才周三,时间足够……”
丁鸿抬头,眼神无奈却坚定:“不够,肯定不够。”说罢肩膀顿时塌下来,任由身体陷在沙发中,有气无力道:“韩叔,我保证不会影响到公司运营的,我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再帮帮我吧!”
耍赖。多久没见到少爷对自己耍赖了?韩敬天的思绪不禁回到好多年前,自己甚至几次跑到国外,也就是少爷留学的地方去替他解决麻烦,那都是在老丁总的授意下。
这次他可是帮少爷瞒住所有人的,本以为一周足矣。他信了少爷之前的说辞,毕竟以少爷以往的情史和脾性,与安逸之间无论如何总会得个结论出来。成或败,尽力了也就不必再纠结了。
但,这才几天?竟然已着急安排起下一轮?自己还该不该继续配合?要不要上报?
“我爸才不关心我感情上的糟烂事。只要不影响公司,其他都是浮云。”丁鸿看透韩叔在烦恼什么,直接道破。
唉。韩敬天叹气。
的确如此。老丁总常年日理万机,这是理由之一;其二,比起其他家人,老丁总最不急于让丁鸿成婚,事业未稳,又处于大好拼搏之年华,等再上升一个段位,什么好姻缘求不来?甚至可能获得政途上的机遇,带动整个丁氏家族突破阶级圈层。
“您为什么如此心急?怕她离职?还是……有其他追求者?”
“皆有。”
“即便离职,电话、住址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安逸对您如此,她对其他人同样不会动心的。何不缓一缓,如果半年……没准儿都用不了那么久,兴许那时安逸已有意愿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岂不是顺理成章、事半功倍?”
丁鸿长久没有出声,韩敬天不动声色的等待,他家少爷需要时间做下决判。
“我已经拖延很长一段时间了,已经劝服过自己很多次。”丁鸿起身寻了一根烟回来,颓然坐下。
很长时间?很多次?韩敬天不可置信。
安逸入职满打满算不到五个月,调任总裁室的时间还更短,难道不是日久生情,而是……一见钟情?!绝不可能,她什么条件,自家少爷什么条件,更何况那孩子将“离异”二字明明白白写在简历里的。
据他所知,少爷很早便知晓这一点。还是鹿经理和自己闲聊时提起的,赞少爷火眼金睛,刚回公司就发现他们部门新增了员工,当天调取档案查看过,这还是人事部经理透露给他的,如果少爷询问自己的看法,还望务必帮他美言两句。只因公司招聘文职人员,素来以应届毕业生为首选。
没成想很快他就听说安逸被调到总裁室……总裁室!难道从那时起……
韩敬天将这个疑惑直接问出。
丁鸿犹豫片刻,摇头否认:“我那时只是关注到她的特殊情况,远远谈不上动心,可后来,”他叹气:“我也说不清到底何时、具体为了何事,只知道自己发觉对她关注过多,于是有意避开她,可控制不住的又去关注她,自己同自己来来回回拉扯间就成了如今这样难以收拾。”
今天他竟然真的和韩叔摊牌了,没有想象中难以启齿,找到人倾诉反而身心轻快了些,大脑运转也自如起来。
“韩叔,我意已决。我知道您的顾虑和承受的压力,非常对不住,到如今还在替我劳心劳力。请再放任我一次好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犯浑了不是吗?”
这次轮到韩敬天沉默,丁鸿等待。最终,有一个人妥协了,当然是韩敬天。
毕竟自己身为丁氏集团的员工,何况他已视少爷为亲人,怎忍心眼睁睁看着少爷受折磨,虽然是自找的。算了算了,大不了等少爷胡闹一场过后,他来收尾,而且一定会好好收尾。年纪大了越来越信因果循环,不能轻易造孽呀。
“今天周三,从明天算起还有三个整天……”
“三天?您怎么算出来的?”丁鸿诧异,同时压抑着直往上蹿的喜悦。
“我记得协议上写的是一周时间……”
“对!太对了!我怎么把这么关键的条款给忘了!”不待韩叔说完,丁鸿已兴奋的掐灭未尽的香烟,一下子站起身向坐在他对面的长者伸出手掌。
韩叔一愣,随即好气又好笑的与其对掌相击,忍不住板着脸斥责两句:“小丁总,这事实在有失水准!签过多少大单的您怎么可以犯最低级的错误?”
“是,我检讨!我要好好悔过!”丁鸿诚恳认错,他真是被安逸折磨晕了,天天记挂着周五要送她回家,竟然把这个伏笔忘得干干净净!记得之前制定计划的时候,还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缓兵之计。
“那我策划的后续方案肯定能顺利衔接上了。”丁鸿重拾信心,开始慢慢解释给韩叔。
“不行,少爷!我们再想个更稳妥的法子。”韩敬天吃惊不小:“您怎么能……”
“我已经反复思量过,韩叔,再信我一次,没问题的。”丁鸿态度坚决。
又是几番讨价还价,韩叔依然败北。
真的是老了,斗不过年轻人呀。韩敬天感慨万千。
谈好所有细节,韩叔起身,丁鸿相送。他的这片区域共有三部电梯,除了家政人员专用梯、上下三层的私人电梯,还有与走廊那部功能一样的大厦直通梯。这样可以保证屋主的绝对隐私性,因而韩叔的进出不会被安逸知晓半分。
俩人边走边聊,谈起了安逸的情况。
“这个时间那孩子在做什么?”
“身体保健。”
韩敬天点点头,“体检昨天全部完成了吧?她健康如何?”
“大面上看没什么事,小问题有一些,介于治与不治之间,还是采用中医的方法调理更好。”
“李道长短时间内回不来,他亲力推荐的那位医生也大有名气,放心用吧。”
丁鸿点头应是。
深夜,餐桌前又出现俩个忙碌工作的身影。不过没有很久,安逸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她今日份的工作完成了。白天已做了不少,只将一些需要与老板确认的项目留下来了。
丁鸿的工作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听见安逸向他道晚安,抬腕查看时间,赶在安逸转身前叫住她:“回去也睡不着吧?要不要我陪你去花园散步?别的地方也可以。每到夏天,湖边总会来很多人搭帐篷露营,唱歌、弹吉他的,凌晨二、三点都不散。很有意思。”
“哦?在小区门口的湖边?”安逸还真有了几分兴致,这里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丁鸿的描述使她想起了童年时街坊邻里在湖边纳凉的场景。
“这个社区门口大概两公里的地段是被封闭的,我说的地方就在附近,开车几分钟而已。”
“哦对了,我还要泡药浴,还是不去了。”安逸索然无味,随意找了个借口脱身。两公里被封闭,凭什么?这金曼湖什么时候成了私家地盘?
“好,晚安。”丁鸿没察觉出问题,虽然他很想多与安逸相处,但保证睡眠更重要。
十二点钟。安逸靠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软枕,正在看墙上壁挂电视里播放的综艺节目,眼睛却失了焦距。
完全没有睡意。她早就习以为常,按动遥控器又将所有频道翻看一遍,安逸起身来到窗边,努力向远方眺望,寻找老板说的湖边野营地。
夜色虽黑,湖岸上的观景灯显得更亮。好像模模糊糊真的看到有灯火、影子晃动,不过是人影还是树影,她不敢确认。
在外面看来设计独特的锥形凸窗,内部效果则是大块儿几何球面体玻璃的落地窗,为180度全景观景更增加了延展性的视觉效果。向左望去是宁静无波的湖景,贴近窗户望向右边,那里是市中心地段、双层立交桥上整夜川流不息到天明的车流。一左一右,极静极动。白天还不觉得,尤其现在这万籁俱寂之时,是典雅与现代化既冲突矛盾、又相互交融那种时光交错的美感。
忽的她又想去惹惹麻烦了,试探试探边界。或许会给李管家添麻烦,但人是自私的。李管家还是去怨你那更为自私且横行霸道的雇主吧。
悄悄推开大门,刚露一条门缝,就听见客厅传来一阵阵说话声音。
难道又在装修?这次要装些什么?安逸好奇,小心翼翼趴在门边向外张望,却正望进一双眼睛里去。
老板!
安逸惊得呆立原地,正待关门,丁鸿已大踏步走来,一把按在门上:“怎么了?有事吗?”
大长腿优势尽显呀!安逸心中腹诽,又暗骂自己反应太过迟钝,正想硬着头皮答话,突然想起刚才听见的说话声,赶忙指指外面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丁鸿明白过来,笑了:“电话会议,是静音状态,不妨碍我们说话。”
安逸点点头,老板开电话会议确实有静音的习惯。明白这位还在等着自己的解释,咬咬唇胡诌道:“睡不着,想下楼走走。”
“我陪你。”丁鸿当即做了决定。
“不用不用,您还要开会呢。”安逸拒绝,强烈拒绝。
“不重要,和分公司的例会而已。我带上蓝牙耳机随便听听就行。”
安逸不信,不重要怎么可能半夜都在讨论?虽然她没有说出口,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瞧得丁鸿直想捏捏她那微扬的精致下颚。
“谁让我人在海外,只能现在和他们开会了。做戏要做足嘛。”丁鸿耸耸肩。
安逸忙着掩口,免得笑出声。虽知道在静音中,还是悄声道:“不耽误您,我回去了。明天见。”
边说边想关门,却被老板再次将门按住:“你想去我说的湖边吧?”
安逸一愣,随即摇头:“不是,我没想去。我困了,”说着揉揉眼睛:“老板辛苦,晚安。”
忍不住想告诉她不要再喊什么老板,什么您您您的,每次听得丁鸿如芒刺背,浑身不舒服。但他又一次忍下来了,提醒自己慢慢来,用不着为这等小事起争辩。
见安逸最终关上门,丁鸿回到桌前,一边拨动鼠标翻阅文件,一边听手机里那位张经理流水账的汇报。
此人同样是父亲手下的老臣子,虽能力已远远跟不上企业发展步伐,但父亲顾念旧情,明着说是同韩叔一样帮自己盯着生意,其实在为他找个地方养老而已。都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伯伯,自己也不好不应,再说了张伯伯虽没有韩叔能干,但确实也能起到不少震慑作用。如果别人汇报成这个样子,丁鸿早就发火了,但他不仅不能催促,还要为张伯伯撑足面子。
话说回来也多亏现在是张伯伯发言,否则刚才哪能如此自由行事?
扫视四周,对自己临时起意的房间改造很是满意,所以才能在深更半夜抓到一只调皮捣蛋的猫儿。
安逸,你逃不掉的。丁鸿攥紧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