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她们从港城回来,独孤鹤就开始推进这本书。
合同早就签好,当时签完已经是秋天,想要赶出来不是不行,毕竟江白鸽的稿子质量还可以。
但年底新书扎堆,那是出版社为了保住书号数量、编辑为了完成年度计划的结果,对作者和新书本身,没什么好处。
所以独孤鹤与江白鸽商量好,书她会即刻开始推进,不过报选题的计划出版时间,是20年的第一季度。
但20年是个什么情况,大家也都知道。
虽然编辑不一定要坐班才能看稿,但看完稿子之后还有一大堆流程要走。
每年开总结会都说要精简流程,但好在平日里大家都在一栋楼里,倒也不觉得那么麻烦。
可现在开始居家办公,就显出不方便来了。
书出不来,领导自然着急,便安排大家轮流去值班。这不值班还好,开始值班以后,是去一个感染一个。
林城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不至于人没了。
但那生起病来,少则一星期,多则一个月,是完全没办法开展工作的。
领导就算够不要脸,想把人拎起来干活,也没胆量冲到病人家里去——不是怕对不住病人,而是怕被感染。
那只要生病的人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多大的领导来了都没用。
问就是病得两眼一抹黑,别说接电话了,活着都困难。
再说,即使出版社的流程走完了,还得去跟印厂对接。
工人大多不是本地人,这过年一回老家,就被疫病困在原地。别说回来上班,就“回来”两个字都做不到。
操作机器是个技术活,不是编辑剃头挑子一头热上去就能替人把活干了的。
拖了又拖,直到三四月份,印厂才陆陆续续复工。
独孤鹤的稿子倒已经看了好几遍,也发给江白鸽修改和审阅了,没有太大的问题。
质检还没送,因为印厂的假书都没做过来。
这三四个月,堆积的何止是她江白鸽的一本书……印厂工人的手估计都已经甩出了火星子。
关键是印厂开工,疫病就容易再次大规模爆发。随时可能没人干活,只能歇工。
如此循环往复,搞了半天,没搞出多少书来。
不止如此。
书印出来了,堆在库房里也不是个事,还得卖。指望线下书店是不行了,但线上就有物流。可物流还没完全恢复。
总之,麻烦事一箩筐。
独孤鹤怕江白鸽等得着急,这才来跟她说一声。
因为要书出来,江白鸽才能拿到版税。
当然也不止是钱的问题,毕竟也没多少……独孤鹤知道,江白鸽实在等了太久。
但形势比人强,江白鸽还能说什么?
让她糟心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自从她那本弑父文的影视版权卖了,对方又希望她能给短剧做个顾问,她也同意了之后,就加了制片人老葛的微聊。
在老葛的友圈里,江白鸽经常能刷到他发布的一些和剧集有关的消息。
什么招募编剧,和导演碰头,与选角导演开会,找场地,还有各种面试、会议……他都会拍很多照片发出来。
江白鸽也算是间接跟上了整个剧的进度。
可到了20年,老葛的友圈就画风突变了。
基本不是唉声叹气,就是怨声载道。好不容易欢天喜地以为能拍了,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已经在友圈开始搞起了副业,开始卖家乡水果……
江白鸽看到,不禁掬一把同情泪。
却又忍不住庆幸:还好版权费已经给了呀!
可惜图书出版就没那么好命了。
但江白鸽也没办法去责怪独孤鹤,她知道,独孤鹤可能是除了她之外,最想把这本书做出来的人了。
江白鸽叹了口气,卧室门响了。
“白鸽,是我。”
“门没锁。”江白鸽从书桌前起身,收拾了心态,迎面对上了白芸清那张熟悉的脸。
白芸清进来的时候,又把江白鸽的门掩上了。
“昨天的事情,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我不生气。”江白鸽一屁股坐在床边,白芸清也跟着坐下了,“倒是你,接下来几十年都得做心理建设了。”
白芸清听了这话也没生气:“我昨天说完就后悔了,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只好请你多包涵,以后我尽量三思而后行,但你知道,你妈就这个水平,但有一点我得声明,我没有逼你的意思……”
“你也逼不动我。”
“是这个理,既然逼你也没用,我何必要做那个坏人?和你反目成仇?我又不傻。”白芸清这话说的,江白鸽也没法反驳,“退一万步讲,我和你爸的钱养你一个,还是养得起的。”
话说到这里,诚意是有了,江白鸽自然不会再去计较。
三十六七岁的人了,到底不是十几二十岁,看世界非是黑白分明的。
有些事情,是要难得糊涂,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特别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果然,白芸清又开口:“等你回了安京,等这疫病平息一些,你就去看房。多少钱,都可以和我商量。我不问你赚多少,但只要在我承受范围之内,我可以给你出大头。甚至还贷,你也不必操心。”
江白鸽正要说话,白芸清又说:“不过,这件事你知我知、你爸就没必要知道了……反正家里的钱,他心里一直都不清不楚,随我糊弄。”
“这么大的开支不告诉他,他也不问的吧?”
白芸清笑了起来:“你当然搞不定他,但我都糊弄他二三十年了,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笑完,她又恢复了正经的颜色:“但是看房这事,妈就帮不了你了。你只能靠自己。”
这是自然。
江白鸽早就已经盘算好:疫病对全球经济都会有冲击,上一世,在她死之前,已经在房价上显示出端倪。
即使她现在去看房,也不急着入场。
但是有了母亲的承诺,不管是否会兑现——她觉得是会的,都让她多了几分底气,将预算往上有抬了抬,圈出的能看房的位置,也往城里挪了几许。
昨天的那些郁结,散去了。
江白鸽拿出手机,看了看机票,说:“在家待了这么久,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