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趴在桌子上,桌面的硬币零散地躺着,她一枚一枚拿起,放进存钱鸭子的脑门上的那条缝。
她对着鸭子说:“为什么芸芸要凶我?”
鸭子不会回答她。
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为什么芸芸不理我?”
张婼黎看着这个背对着她的女孩,走上前说:“她又不是你什么重要的朋友,不理你就不理你啊,你在这示什么可怜?你的可怜很值钱吗?”
女孩对着鸭子点点头:“对,芸芸不理我就不理我,我不在乎。”
“但是……”女孩转头了,看了看张婼黎,“楠南也不理我,我也不在乎吗?”
张婼黎眉头锁紧,疑道:“楠南是谁?”
楠南是谁?
这人好像从来没出现在她的梦里过,只有她醒来,意识回到现实,她才会想起蒋楠南。
她也不会忘记梦里的那个女孩告诉自己,她谁都可以不理,谁都可以不珍惜。
但是一提到蒋楠南,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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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玻璃桌,高椅,张婼黎总喜欢坐在这里吃巧克力慕斯。
平常吃得飞快,而最近由于思绪飘忽,吃一口都得用上几分钟。
慢吞吞地吃完后,她把蛋糕杯往柜台的方向推:“再来一份。”
何靖从冷藏柜里拿了新的一份给她:“天天吃,都不见你胖。”
“我又不像那帮猪头吃了睡睡了吃的。”
张婼黎把碎发撩到耳根后,略微的动作使耳垂上的四叶草耳钉一闪,引起何靖的注意。
“你的耳钉……”
张婼黎淡淡看向她说:“我捡来的。”
“怪不得不像你的风格。”何靖继续道,“平常见你戴的都是那种镶很多钻的,这个颜色倒很纯。”
张婼黎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起来。
…
“我已经帮你分析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不肯承认你喜欢她吗?张姐?”
“滚!!”
那是她第n次对肖洬喊这个字,无论手机里还是线下,肖洬见她对这个话题敏感得很,便也懒得再重复了。
肖洬说:“那你记着你的话,希望你永葆初心不要后悔,等哪天那位小学妹身边有人了,你不要觉得脸疼醋坛子翻了。”
“醋你个鬼啊!你在编狗血网络小说吗?真他妈有大病!!”
张婼黎觉得嗓门都要吼哑了。
她超级厌恶肖洬这个没点逼数的感情分析。
蒋楠南一个女生,张婼黎一个女生,他偏偏要把两个女生的关系说得这么——
逆天。
而且肖洬再这样添油加醋下去,张婼黎就会顺带着更讨厌蒋楠南。
怎么可能还谈上什么狗屁不通朋友以上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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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猛烈的大雨是张婼黎没想到的,蒋楠南两手空空来到店里,才刚跑出去,想必已被风雨席卷了。
会不会出什么事?
张婼黎顿时心急了,跳下长椅就跑出了店,身后何靖喊了什么早已听不清。
不过两秒她就成了个落汤鸡,带着怨怒找了处避雨的地方。
她挠挠湿哒哒的头发,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真像个疯子,傻子。
刚把人哄走又去寻人,就算是矛盾的不顾一切担心对方,起码自己也应该带把伞出来的,就这么傻傻地淋雨找人,这不是要上演一个淋雨陪同伙伴?
太傻了。
呼啸狂风几乎要将树吹到折腰,张婼黎的心越来越燥,她掏出手机,界面停留在楠南的电话号码上。
打过去她怎么会接?
刚那样吼她,想必是气死自己了,说不定号码也早被拉黑了。
张婼黎没顾那么多,打了过去,回复的只有冷冰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正在通话中……”
这个时刻刚好是肖澜在给楠南打电话,张婼黎打不通一次,就放弃了。
她心想:“算了。”
“她淋没淋湿回不回得去关我屁事。”
张婼黎转学走后几天,再回到素丽高中,为的就是把那盒巧克力慕斯放进蒋楠南的抽屉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只为送给别人一盒蛋糕。
离开后一路上,她都觉得自己脑子进坑了。
原本在那一晚暴雨来临前,她就想请蒋楠南的那一份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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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把那个小学妹骂了?对方长得这么可爱,你还真忍得下心。”
“我又不是你,见色起意,不管丑的好看的,我讨厌的,我一骂一个滚。”
张婼黎一手扶耳边的手机,一手不停嗑瓜子,嗑的样子心烦气躁,有的壳咬碎了,里面的籽都没叼出来,就被她当作垃圾弃在另一个袋子里。
握手机的手有些酸,她干脆开免提放桌子上。
没一会儿瓜子嗑腻了,她百无聊赖地提起手机出了家门。
肖洬就喜欢与她背道而驰:“后悔吗?”
“呸!”
知道对方的意思,他仍擅长撒谎:“哦,正好,我已经帮你向那个学妹说清楚了,说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要多想,你还是把她当好朋友之类的。”
这回难得她没再爆粗口或喷他,只是淡淡地答:“记得赶你的航班。”
“谢谢你提醒,我昨天就上飞机了……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我在街上。”
“哦,你在哪逛呀?”
“随便瞎走。”张婼黎抬头看了眼绯红晚纱,“走到市中心喷泉公园了。”
“那你真是选了一个好地方,祝你逛的开心。”
祝福缀尾,通话结束。
“偶遇”蒋楠南之后,她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张婼黎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
曾经的她被人辱骂被人排挤,施暴者可以一笑了之不受任何惩罚。
有这么一天,两天,轮到她去排挤别人了,人人喊打人人劝善。
所以梦里小女孩说出那句:“我不想楠南不理我,我做不到。”
张婼黎便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
“废物!你有做错什么吗?你看看别人怎么对你?那个姓游的怎么对你?你见那帮人有你这种白痴善良吗?你自己都不在乎你自己你还想着在乎别人?”
女孩像感觉不到痛,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大喊:“楠南她不一样!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驯服不了这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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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丽高中举办篮球赛那几天,张婼黎都去看了。
站在茫茫人海里,几乎没被人注意,可有可无。
5班和17班对局那场,5班一直处在劣势,张婼黎也很快注意到了那个主心骨。
比赛越进行,她越看不顺眼朱墨雪,早已把对方看得穿洞。
后面5班惨败,人群流动起来,张婼黎向着那个最想看到的人影走过去。
她不敢走得太快,怕与对方距离太近。
当对方上到五楼时,她还在教学楼底部仰头看了一眼,才踏上阶梯。
走到五楼,她就听到那压抑的哭声,惨得不能更惨:
“呜呜我总是这么笨……我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做不好……篮球打不好,桌球打不好,舞也跳不好……”
张婼黎看到蒋楠南缩在一个人的怀里哭,那人背对着她这个方向,她看不见。
只看几眼,她就离开了。
她不想承认,情绪的变化却还是比她的执念要诚实——看到刚才那个画面,她很不爽。
超级不爽。
趁着放学时段教室无人,她进了5班教室,盯着蒋楠南的座位发呆。
她想留字条,但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突然有这个想法。
能写什么字条?她不知道。
她便想着用兜里的巧克力代替,掏了几颗伸手进楠南的书包里时,看见了一对四叶草耳钉。
包装完好,纯银色泽。
张婼黎僵住了好一会,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最后她没有留下巧克力,还把耳钉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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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耳钉……”
“我捡来的。”
“怪不得不像你的风格。”
当然不像她的风格,也不是她喜欢的风格,若是别人给的,她会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垃圾桶里。
但它们是蒋楠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