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坐在大殿之上等待着什么,下面的公卿们吵的不可开交,嬴政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无非是在明里暗里的劝谏嬴政不要亲入险地,理由无外乎那一个告密的小官跑来咸阳说嫪毐自称是秦王假父。
最近雍城那边消息断绝,随着跑来咸阳的咸阳的官吏越来越多,各种细节越来越清楚。
雍城被嫪毐控制,大肆屠戮不从者,以秦王和太后御玺征召周边士卒,聚兵谋反之心,人人皆知。
他们争吵其实都是为了让嬴政打消去雍城的念头,在争吵中渲染嫪毐的可怕,让嬴政老老实实呆在咸阳,先遣大将平掉叛乱再说。
他们以为嬴政已经动摇了,于是越吵越欢。可嬴政实际上只觉得他们聒噪,他心中已有决定,不可动摇,现在他只是在烦躁自己的师父为何迟迟不归,搞的他心神不宁。
这时,一声厉喝响彻大殿,盖过了所有吵闹声“此时言退者,皆可杀!”
大殿一时鸦雀无声,待大家看清是何人所言时,便被激起了更大的怒火,昌平君,一个质子!一个楚国人!一个外人!
一个在大家为了相国之职打成狗脑子的时候,跳出来摘了桃子的人!
大家都清楚,昌平君只是暂代相国之职让大家冷静一下,可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啊,哪怕坐一天也是极其荣耀的事。
一个幸进之臣在这种时候大放厥词,立刻便被群臣喷得体无完肤,昌平君脸色通红,不敢反驳。
嬴政扫去心中的烦闷,替昌平君解了围:“肃静。”
待大殿恢复平静后,嬴政接着问道:“相国何出此言呢?”
昌平君缓了缓心气,出列高声道:“嫪毐,腌臜小人也,大王,贤明之君也;岂有君子避小人者?嫪毐……大王……故臣言:此事言退者,皆可杀之!以正臣民视听!”
嬴政马上附和道:“善!”
昌平君喷完后,神清气爽的回了队列,大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没听大王第一时间说好了吗?
只见嬴政站起来说道:“相国所言,甚合孤心!孤当亲自击贼以安民心。再敢言退者,杀!”
说罢,大臣们纷纷跪地高呼万岁,赵高此时跳出来宣读嬴政早就编好的王命,总结一下就是嬴政亲自领中军精兵三千平叛,由相国打前锋;王翦坐镇咸阳以防宵小作乱。
大家一听,原来大王早有准备,那还吵啥,唱赞歌呗,反正大家都是坐在咸阳等着喜迎王师的。至于哪一边的王师,不管!于是乎,众臣工们再次跪着高呼万年。
只不过等他们喊完准备下班的时候,嬴政突然来了句:“对了,大家都得随军出征,毕竟孤还要在雍城办正事呢。”
大家瞬间脸绿,有一大臣跪着滑出队列拜道:“大王,要不咱们还是多带点兵吧?”
“拖下去,杖责二十!”……
嬴政特地穿上了戎服,坐上了他祖父的战车,这辆战车和嬴政都是第一次出征,兴奋的嘎吱嘎吱响。
嬴政站在战车之上,看着跟随自己的精锐士兵,不由得豪气丛生,想吟诗一首,却张开嘴啥也没蹦出来,不得不尴尬的坐回去。
但兴奋感还是很足的,毕竟玩游戏和实操感觉真的是不一样。
哪个男孩儿没幻想过带兵打仗呢?其实士兵确实是当前的时代精锐。
可赢政带了一大帮不相干的累赘,这些累赘自驾着车还要求身边的士兵保护自己。
搞得大军行动缓慢,军令不畅,硬生生的把大军出征变成郊游。
要是打外战,保证一触即溃。可是嫪毐这边更烂,他连士兵都凑不齐,本想着靠太后玺和秦王玺忽悠周围的秦民都跟着他打仗。
可这些老百姓也不傻,刚开始还有被忽悠过来的,可后来听说秦王亲率大军平叛,后续的兵员直接跑了,各找各妈了;
嫪毐聚在雍城的士兵更是每天在逃跑,很多都是成建制的跑,毕竟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嫪毐的手下门客根本不顶事,看管不住。
开始云集了两万大军的嫪毐本是意气风发,仿佛咸阳弹指可下,没几天的功夫跑的不到五千了,就连忽悠他起事的几个门客见势不妙,都跑了。
嫪毐再傻也预感到了危险,如果继续坐以待毙,等秦王领军到了雍城,自己恐怕会被砍了脑袋拿去领赏。
为今之计,只能出击,以求击破王军,换得生机,如果能擒获嬴政,那翻盘也不是不可能的。
嫪毐难得聪明了一回,召来手下门客道:“那些跑掉的人以为能活命,可谋反之事岂能说停就停?大家都长期受我奉养,秦王岂能不知?你们是想逃跑被一个个的抓住处死,还是跟着我出征以求活路?”
门客里有人问道:“还能赢?”
嫪毐不悦,说道:“兵事哪能妄下判断?况且秦王亲征本就是机会,我们只要先擒住秦王就能反败为胜。”
不管机会有多渺茫,反正嫪毐把希望先摆出来了,嫪毐再蛊惑道:“一旦擒住秦王,入主咸阳,豪宅美田,宫室贵女不是唾手可得?”
门客们顿时又血气上涌表示要跟着嫪毐干一票大的。嫪毐当即分派任务,让门客们帮他聚兵出征。
通过挂起几十颗脑袋嫪毐终于是聚兵完成了,可看着士兵对自己的仇恨眼神,嫪毐感到越发心寒。
又想到早上赵姬给他送行时,自己把酒喝了,她却把酒倒在了地上。虽然自己气的打了她一巴掌,但这事越想越不吉利。
当手下询问是否出城时,嫪毐犹豫了,但事到如今,还能回头吗?只好道:“开城门。”
随着雍城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多,秦王的平叛军士气也越来越高,大臣们甚至还有闲心追兔猎鹿,似乎真是来郊游的。
秦王听到军报:嫪毐率军出城了;不一会儿又来一军报:代雍城守发来的:在大王的英明领导下,雍城人民拨乱反正,重归大王麾下,城内留守叛党已被枭首。
这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向嬴政拍马屁。嬴政却颇觉遗憾,本以为能酣畅淋漓打一场过过瘾来着,好能在师父面前吹嘘,只好郁闷道:“大军继续前进。”……
当嫪毐收到老家没了的消息,真真是感受到了铡刀就悬在头顶了,顿时头脑一片空白,但他还是本能的说道:“封锁消息,别让下边人知道了。”
就在嫪毐混乱之时,又有人进来禀告说前军已接触敌军斥候游骑,被不断骚扰,过来问嫪毐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不会反击吗?”
嫪毐此言一出顿时一片死寂,嫪毐怒道:“怎么都不说话?”
终于有人回道:“长信侯,咱们没马啊?”
咯噔一声,嫪毐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他颤声道:“叫前军收拢,大军原地列阵,准备决战!”
这时又有人补刀:“侯爷,这阵怎么列啊?”……
一股绝望之情在肆意蔓延——
当两军相遇,平叛军刚摆好阵势,嬴政令昌平君率领车骑试探进攻一下,结果没一会儿便收到捷报:叛军投降了。
这就投了?怎么能这就投了呢?我刚做好的六神装还没发挥呢,你们怎么能不给我爽呢?
四周又是一顿彩虹屁,大家欢天喜地的,但为何看大王的脸色如此难看,只听大王道:“嫪毐呢?”
原来如此,大家又继续欢笑,有的还攀比着谁猎的野兽多。
“他领着一众门客跑了。”
小兵如此回奏,惹得嬴政大怒道:“他怎么能跑呢!给我追!传我的命令,谁抓到嫪毐赐爵三级,钱五十万!余众赐爵一级,钱一万!”
此命令一出,大臣们纷纷请命带兵追击。嬴政没好气道:“不论死活,谁逮到是谁的。”顿时刚才还簇拥在嬴政身边拍马屁的大臣们,纷纷跑没影了。
只留下几个侍卫和报信的小兵,殷切地看着他,嬴政没好气道:“滚,都滚吧!”这下就连车夫都跑了……
就在嬴政感到落寞的时候,从身边传来一道嬴政一直挂念的声音,只不过比原来更加地清脆悦耳:“小子,你也在打仗吗?”
嬴政瞬间转头,便见一白发红瞳的可爱萝莉站在那里,嬴政有些不自信的问道:“师父?”
“怎么,不认得师父了?”
萝莉皱眉道,又转念一想明白过来:“也是,跟以前变得确实有点多。”
嬴政开心的笑了,石姬跳上马车,坐在一旁,问道:“你在打仗?”
嬴政回答:“不,只是在郊游罢了。”
石姬欠声道:“我,不会来晚了吧?”
嬴政摇头:“不,师父来的正好,我现在正赶去举行冠礼的地方。”
“哦,没迟到便好。我可是很着急赶回来的。”
看着石姬手拄下巴的可爱模样,嬴政起身道:“师父好好休息,徒儿来为师父驾车。”
“那谢啦。”
石姬拍拍嬴政坐过的地方,直接便躺下睡着了,嬴政盯着石姬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走到前边驾车。
一声轻快的‘架’声惹得马儿不满地打个响鼻,四个马儿带着二人驶向远方。
嬴政驾车走的很慢,也许是初次上手不熟练的缘故,也许是想少些颠簸让石姬睡的更好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嬴政想一直这样驾着车带着石姬旅行,没有目的地;
可现实终归是现实,大家终究要面对的,夜已经深了,嬴政看着城头篝火映照着雍城二字,有些失神。
这时,早就在城门口恭候的一帮雍城官吏走过来跪地请罪。
其中各种表演,痛哭流涕,捶胸顿足让嬴政有些厌烦,“恕尔等无罪。大军进城。”
嬴政等带来的军队进城交接好防务后,才驱车进了城。
刚进城门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把酣睡的石姬也刺激醒了,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开饭了?”
这让本来闷闷不乐的嬴政再次露出笑颜。
“这是哪?”
石姬茫然四顾,嬴政解释道:“雍城,也是我准备行冠礼的地方。”
“哦,那赶紧吧。”
“不急,今夜还有别事要做。”
嬴政驾着车缓缓行进,无视那些跪地的军民,他今夜的目标只有一个:她‘亲爱的母后’。
嬴政行至宫门,后边追来了一个大臣急声高喊:“大王,吾得嫪毐之头,献于大王!”
紧接着又来一人嚷道:“吾得嫪毐之左臂!献给大王!”
陆陆续续来了六个人,拿着被分成六份的嫪毐进献。
嬴政下令道:“来人,验明正身。”
王绾上前将嫪毐拼好,检查了一番后回禀道:“大王,是嫪毐,但不完整,少了一部分。”
“少了哪里?”
“这……”
王绾有些为难,嬴政明白了过来,神色十分难看:“算了,不用说了,将嫪毐车裂!”
于是嫪毐刚被拼好又被裂开了。
等看完行刑,嬴政道:“尔等六人各得嫪毐一部分,所以奖励将分为六份,每人赐爵半级,钱八万。”
一个领赏的大臣疑惑地问道:“大王,这半级爵位如何得算?”
嬴政没好气道:“你再去抢半个余党的身子不就凑齐了吗!”那人呐呐不敢言。
嬴政让昌平君负责接下来的安顿事宜,带着石姬进入了宫门。
本以为赵姬会躲起来,没想到她就站在门内等待,领着幸存的宫女太监守在这里。
赵姬和嬴政相顾无言,气氛十分尴尬,石姬饶有兴趣的左看看右看看,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
在众目睽睽之下,嬴政按捺住暴戾的心脏,上前拜礼道:“母后安好?”赵姬也扯起笑脸来和嬴政演着母慈子孝的戏码,似乎那叛乱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众人簇拥着二人往宫内走去。嬴政还亲自搀扶着赵姬,这让石姬震惊不已。
等过了负阳宫的门,嬴政对着赵高使了个眼神,赵高心领神会的回礼,等再入殿门时,石姬突然发现现在就只有他们仨了。
嬴政一进殿门便立刻卸下了伪装,甩开赵姬的手,直接把赵姬摔倒在地,赵姬强作镇定,挤出笑脸来讨好道:“政儿果真英武,听说那逆贼连接战都不敢呢。”
“逆贼?不知母后是说嫪毐呢?还是说寡人呢?”
赵姬连忙道:“绝无此意!那嫪毐犯上作乱,死有余辜,政儿车裂了他正和阿母心意。”
看着赵姬装出来的可怜样,嬴政冷笑道:“那两个孩子呢?”
赵姬脸色一变,凄声道:“他们出生不久,对世事一无所知,政儿何必赶尽杀绝呢?只要政儿能放过他们,阿母愿给你做牛做马!”
“母后言重了,我怎么忍心要母后做牛做马呢?”
嬴政又上前来亲手扶起赵姬,赵姬脸色一喜:“政儿愿意放过他们了?”
不料嬴政握着赵姬的手,却说出无比寒冷的话:“只要母后愿意亲手杀了那两个孽障,前事我既往不咎,今后我仍尊你为母。”
赵姬脸色惨白挣脱开嬴政的手:“不,不要!我不能这么做!”
嬴政的眼神愈加冰冷:“在母后的心里已没有半点嬴政所处之地了吗?”
赵姬疯狂摇头,嬴政接着补刀:“事到如今,母后还以为能保得住那两个孩子吗?你听——”听到殿外传来的婴儿啼哭声,赵姬愈发疯狂。
“不!不要!他们什么也不懂!他们对你一点威胁也没有,政儿你为何这么狠的心!”
嬴政双拳紧握,忍耐已到达极限,他冲着赵姬大吼道:“他们活着就是对寡人最大的侮辱!他们的存在就是对孤最大的否定!”
这时,赵高默不作声地提着一个麻袋进来,赵姬看见麻袋里那顾涌的身影,尖叫着冲上来要抢,被赵高一个灵活走位躲开了,赵姬扑倒在地,嚎嚎大哭。
嬴政接过麻袋,说道:“既然母亲不愿,那孩儿便亲自了结吧。”
赵姬即将崩溃之际,看到站在门口一脸吃瓜表情的石姬,手脚并爬的扑过来抱住石姬的双脚,“神仙!你大慈大悲,救救我的孩子吧!”
石姬看看赵姬,再看看嬴政也一脸痛苦纠结的模样看着自己,石姬顿感头大,她就是吃个瓜而已。
“那啥,这是你家的私事,我不便掺合,拜拜~”
石姬说完便突然消失了。
赵姬盯着嬴政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麻袋瞪大了双眼伸出手去够那遥远的距离。
嬴政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他怀抱着最后的期待:“母后,你有没有帮嫪毐?”
赵姬想说没有,可看着嬴政那期待的眼神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嬴政无声的笑着,赵姬也停止了哭喊,不敢面对这一切,可充作背景音乐的婴儿啼哭声戛然而止后,赵姬又崩溃大哭起来。
嬴政将沾血的麻袋递给赵高,下令道:“将麻袋埋在殿外。”
赵高低头领命出去,嬴政看着赵姬崩溃的模样,本以为会有大仇得报般的快意。
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就像吃了一碗寡淡无味的酒水,他只感到一切都似乎索然无味了。
临出门嬴政头也不回的说道:“既然母后如此喜爱那两个孩子,今后那便一直陪着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