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定下誓约,便回了林中营地,杨刑九坐定道:“要想回中洲,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这天时,需要观测天象,记录变化,耐心寻得时机。地利,便是这岛上丰富的木石。如此鸟兽齐聚,山水共鸣的妙境,我三人在此生计当可无碍。这人和,便是我三人了。”杨刑九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用手连写带画。
不消多时,脚下沙地写满长长一片。
宇文虚中与陈回头一次见到杨刑九不发狂的睿智模样,边听边记,浑然忘了眼前这黑衣人便是那纵横杀星。
只见这沙地上,洋洋洒洒写满了各种规划设计,从采集食物,烘干储存,到取水存水,搭屋建房,再到工具制作,木船搭建,各种准备工作名列齐全。
不顾二人惊叹的眼神,杨刑九道:“大海是这世间最凶悍的敌人,不是靠蛮勇可以匹敌,二位做好准备,一切筹划完毕方可一试。”宇文虚中二人正色应了,连忙认真将沙地上的内容记到心里。
往后的日子,三人如同一架马车一般,紧密协调运作。
仗着一身神功,杨刑九与宇文虚中二人取用树木,碎石,制作工具,统统不在话下。
陈回身体虚弱,只得做些晾晒食物,编织草绳的轻活。
三人饿了便进岛内深处打些野味,寻些果子,渴了便削砍竹木,去山涧取水。
如此这般过了半月有余,一座木质草棚小屋已然建成,三人各居一角,总算安顿了下来。
这一日,三人聚到屋里休息,杨刑九道:“现下已然安顿,这几日我将那木船的图纸做了出来,咱们不日即可开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片白色布料,正是宇文虚中之前撕下的白袍裤脚。
只见上面用木炭画着一艘小船图纸,旁边罗列了不同部件的分解列表。
杨刑九耐心讲解,宇文二人认真记录,不消多时,便记在了脑子里。
“杨兄,这体力活交给我便好,只是这海上定位事大,不知杨兄可有办法?”宇文虚中道。
“这海上行驶之事,我虽未亲历,但年轻时却认真修习过一阵子,如今这绝境之中,也只能靠着当年脑中的记忆了。”杨刑九将造船图纸放在木桌上。
“怪了,这西别国远在沙海深处,除了沙子,就是绿洲。依在下所知,也只是北方有一些山水湖泊。杨兄在西别国还要研习这根本用不到的航海本领,在下佩服,佩服!”宇文虚中生平最是谦虚,尤其是遇到比自己强的高人,就更是如此。
“圣人云: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可惜杨某早年日日教书讲学,到头来座下弟子能记住并做到的没有几个。”
想起往事,杨刑九轻叹了口气。
“嗨,杨兄不用叹气,这世上如若人人都能听懂圣贤的话,那就不需要律法了。”宇文虚中道。
杨刑九看了看宇文虚中,面色微微动容,不再多想,缓缓又道:“海上行驶,无非牵星,识风,寻流,你我三人流落到此,差不多有八日的行程,这八日走走停停,时快时慢,我皆于心中默默记得。”
见宇文虚中二人听得一头雾水,杨刑九又道:“虽然饥饿难耐,但是老夫打坐中神识具明,这八日经我估算,每日漂流四十五里左右,八日便是三百六十里。”
“杨兄,这八日不得方向,不得目标,兴许直线距离并没有这么远。”宇文虚中道。
“没错,这些日子劳烦宇文兄按照图纸备好造船的木材,我要去岛内深处寻些好材料。到了海上,如若没有合适的测量工具,我们三人就算是走八十日也未必到得,如若在海里迷失了方向,到时候吃喝用尽,再遇上风暴,就真是九死一生了。”杨刑九道。
三人商讨完毕,杨刑九便进山寻材料去了,海边小屋只剩下宇文虚中与陈回二人。
待得杨刑九走远了,陈回道:“宇文兄,有句话,虽然不当讲,但我还是有必要说出来的。”
“哦?陈大哥请讲。”
“咱们三人一起走了这些日子,有些事情,可不要忘了。杨刑九废了我的武功,还要进歧山。想必进了歧山又是一片杀伐,到时候他是不是还能保持现在这个冷静模样,你我应心知肚明。”
宇文虚中眉头微皱道:“杨兄的事情,我也有所了解,如若歧山并没有寻到他女儿,有我在他也没法发狂。但若歧山真有奸人掳了他女儿,那杨兄怎么做,我可就管不了了。至于陈兄的事,等杨刑九寻了他女儿,我定帮你讨个公道。”
陈回听了欲言又止,见宇文虚中一脸正色,也不便多言,兀自到一旁整理物资去了。
又过了十日,杨刑九就地取材,用木棍草绳做了简易的定位装置,眼见宇文虚中二人努力了许久,那小船初具规模,虽然龙骨不甚规整,木材受制于工具有限,也不太完善,但所幸杨刑九图纸画得详尽,三人修修改改总算能够下水。
“这船载着你我三人当无大碍,现下便只剩下船帆了。”杨刑九摸了摸胡子道。
这些日子,每天砍树做木工,打猎晒肉,准备干粮,外加对这小船的调整修改,杨刑九显然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是不苟言笑,但总算不再发狂。
“杨兄,如若你一直是这个样子,我都要误以为你是个不会武功的码头匠作大师了。”宇文虚中笑道。
“自从离开崇戈,海上漂流八日,在这荒岛上又待了月余。虽然船快要造完,但是否能出海,是否能抵达南洛,我心中也没有太大把握。不知道我的星儿,现在可好,我已寻了她太久。。。”杨刑九一言至此,不禁又陷入了沉思。宇文虚中未曾想又勾起了杨刑九的痛楚,没趣地躲到一旁搓绳子去了。
这日一早,晴空当头,万里无云,准备了这么些日子,三人踌躇满志,齐聚沙滩之上。
那小船已经建造完毕,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淡水,肉干果干一应俱全。杨刑九虽然一身杀孽,但到了这小岛上却如同变了一个人。从烹制食物,到制作工具,再到牵星算学,无所不通。
甚至准备了一副简易鱼竿,以备不时之需,那麻绳编织的船帆更是精致异常。此时三人立于船前,杨刑九手里拿着一个古怪仪器,虽然使用木头制作,但却精致异常。
“杨兄,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宇文虚中问道。
“这叫牵星仪,用来于海上计算方位,我已尽量将其制作得精密一些,但毕竟手头没有太多工具,精度不敢打包票。”杨刑九淡淡道。
“无妨无妨,我和陈大哥准备了这么多吃食,省着点用,口粮能撑二十日。淡水的话,如果再下几场雨,撑月余没有问题。”宇文虚中笑道。
见杨刑九没有答话,宇文虚中尴尬道:“今天晴空万里,不如我们就此出发?”
却见杨刑九转过身来,躬身对宇文虚中行了个大礼。宇文虚中连忙闪身一旁道:“杨兄这是何意?”
杨刑九道:“大海茫茫,天色无常,老夫有个请求,还望宇文兄能答应。”
“杨兄但说无妨。行礼大可不必。”宇文虚中忙摇手道。
“此番出行这荒海,谁也说不明白前路。如若遭遇不测,老夫未能到得了南洛,可否拜托宇文兄帮我救我的星儿。。。。”杨刑九声音低沉,显然,生性高傲的他出言求人,实在为难。
“杨兄不要这么沮丧嘛。咱们准备这么周全,再说这距离也没有那么远,何不乐观一些?”宇文虚中不擅长这种场面,尴尬道。
“星儿生死未卜,老夫这一生已经没什么牵挂了,只剩下爱女。如果没能出得了这荒海,宇文兄又不答应我,我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杨刑九躬身未起,又道。
见眼前这高傲男子竟一再躬身请求,宇文虚中不知怎的,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双手托起杨刑九道:“杨兄,虽然我对你这脾气不太喜欢,但你女儿是无辜的,既然杨兄有求,我宇文虚中再此立誓,如若杨兄遭遇不测,便是千军万马当前,你那女儿,我也要救出来!”
杨刑九面色微微动了动,平声道:“那就谢过宇文兄了。”
说罢递过一个精致小木雕又道:“这是星儿的容貌,离开我那年,刚刚出生,脸颊有一片淡红胎记。这木雕背面是她的生辰八字。”
宇文虚中正色接了过来,小心收到了身上。
“我已经算过,这几日天色正好,我们今日便出发吧。”杨刑九道,脸上重又挂上了寒霜。
三人收拾好东西,陈回身子弱,先上了船,宇文虚中与杨刑九二人合力将小船推入海中,随即跳到船上,正式起航。
前路海面平静,阳光万里,船上三人心中忐忑,若有所思。
南洛,歧山,失散的女儿和徒弟,暗中传来密信的神秘人,此刻萦绕在三人心头,如同深邃大海,叫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