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重归寂静,只剩下破烂竹门的吱吱呀呀,还有那屋内阵阵呜咽哀哭。
那一对少男少女,此时正瘫坐在地上。正信怀里,轻轻抱着那弥留的老人,眼中热泪正放肆地颗颗滴落。
“师父。。。我。。。您。。。”这少年屡次三番遇上这种场面,心脉仿佛都要被大悲折断,此时一阵抽泣,话也说不出来。
“谷梁先生。。。您这般舍命相救。。星儿实在是,难过。。”一旁的杨执星一样悲痛欲绝,轻轻拉着眼前老人的枯手,再难自已。
“别哭了。。。老夫还有话。。要说。”谷梁夺声如细丝,仿佛那随时都要熄灭的火苗一般,让人提心吊胆。
“师父。。您说。。”正信擦了一把涕泪道。
“寄奴已过。。。你们二人的绝脉。。老夫已经调和通透了。。只是这绝脉。。从古至今,也没人能真正。。驾驭。。”谷梁夺说着,一口气倒不上来,险些昏了过去,直缓了数息,才又发话道:“谷梁初。。已非常人能敌。。他日遇上。。万万不要莽撞。。便是他手下那姓吴的。。也要离得远远的。。”
“师父。。您别再说了。。我为您渡气疗伤,说不定能熬过去呢?我从小就信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正信说罢,便要将谷梁夺搀扶起来渡气。
却见谷梁夺抬起手轻轻摇了半下又道:“老夫遗愿,有三。。。将我的武功,选个德才兼备的后辈教了。。。老夫死后,将我的骨灰,带回西别国去。老夫的故乡。。便在那黄金苔藓生长的地方。。”
谷梁夺一连说了两个,气息越发微弱。
正信疯狂点头,已然哭得发不出一丝声响,一旁的杨执星,也将头靠在正信肩头,深深抽泣。
“最后。。。便是。。你们两个娃娃。。要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谷梁夺终于说完了遗愿,此番似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嘴角现出了一丝笑意,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惜老天爷却吝啬了起来,不耐烦地,合上了他的眼睛。
深秋悲风之中,南洛厚土之上,这自缚半生的谷梁家老二,永远的合上了双眼。
夜空中万里无云,许是那天公也后悔了,不知从哪拉来一朵乌云,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少男少女终于停止了哭泣。
正信呆呆地抱着怀中冰冷的老人,目光呆滞。
杨执星将林惟进穴位解开,后者登时放声大哭,本已安静的院落再次悲恸起来。
“星妹。。”
“信哥。。”
“我以后,永远,也不要拜师父了。”
“。。。”
“拜了王徐风,王徐风死了。拜了莫涤尘,莫涤尘也险些死了。如今便是谷梁先生也。。。我正信一定是天生克师父!”正信越说越怒,抬手便狠狠抽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下用上了内劲,鲜血涌出了嘴角,脸颊登时肿了起来。
“信哥!”杨执星一把拉住了情郎的手:“不怪你的。。不怪你的。。”
二人深陷悲伤,无法自拔,却见那林惟进,不知什么时候,抽着鼻子拉来了一条木板,写起了字来。
这木板正面,直写着:谷梁夺之墓。
背面,又写了两行小字:竭力擎梁,舍身拒壁。为孺子而死道义,洒热血以我沃桃李。
“正信大哥。别哭了。。圣人云: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谷梁爷爷虽然不在了,但他的武功,在正信大哥身上。他教过你,你身上便有他老人家的影子。天人之道,有形无形。。与其在那消耗自己,不如打起精神来,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
林惟进说罢,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将那木板重重插在了地上。
这一下却如同古寺晨钟,将悲痛之中的二人,一并唤醒。
正信透着泪光望着那木板上的小子,忍不住念念有词:“竭力擎梁。。舍身拒壁。。好好好。。”
正信根本听不懂林惟进的圣人之道,更感受不到那其中的深奥道理。只是如今望着那木板上的竭字,舍字,便觉全身上下涌出无穷力量,一股阳热内劲蓬勃欲出。
“星妹。走吧。将师父好好安葬,我们要做的事,还多着呐。”
二人振作起来,正信抱着谷梁夺亡躯,杨执星则寻来工具,三人在竹林小院一旁寻了一处好地方,掘墓葬人,将林惟进雕刻的木板好好安放完毕,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信哥,如今我体内的御极阴脉,如同泉水一般,源源不断,便是精神气力,也都充盈的很。看来那绝脉真得治好了。”
“嗯。。我也一样。师父寄奴大能加持,那十四恶道的混天内功,似乎与六元天罡彻底融为了一体。兴许这次再试那十方胜境,能成事也说不定呢?”正信冷静下来,静心运气,只觉周身通透无比,劲力收放自如,五感皆明,好似刚刚学会奔跑的孩童一般——想在那未知的武学道路上,一口气冲个痛快!
“信哥,如今没了谷梁先生护法,宇文先生他们也都不在,万一你再走火入魔。。。”
没等杨执星说完,正信已然站起了身。此时月光重新拨开了那朵乌云,一缕月光照在这少年英挺的面庞之上,柔光如丝锦滑落。
“星妹,信我。”
正信说罢,不再多言,大步流星直奔院中走去。
远远望着情郎背影,杨执星似乎也坚定了某种决心,起身往院中另一个地方走去。
“我都听见了。。。”病榻上的商昭玄道。
“前辈,谷梁初被我与信哥伤了。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方才那道气剑,定是穿过了他华盖。”杨执星道。
“我们数墙之隔,我只能听,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以太师的功力,那种伤恐怕无法致命。。”
“商前辈。。我。。我想学。。想学武功。”杨执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习武,但不知怎的,被谷梁夺舍命相救之后,身体内气息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一股强烈的自信本能仿佛随时都要破体而出,体内的真气脱胎换骨,脑中神识清明。
商昭玄苦笑一声:“天意。。想不到我商昭玄的徒弟,竟会是那刑九罚一的女儿。。。”
这一夜,巨星陨落。
这一夜,新星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