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展侠早上醒来后便直奔陈之的房间,打算叫上他一同去城南的集市上转转。
可当他推开房门后,发现陈之并不在房间里。窗边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堆金灿灿的金锭,旁边还有一封信。
“何兄,不辞而别还望见谅。我自大石村出走后,迷茫不知所往,幸逢兄与董婉,其间虽有波折,但已是过往矣。山阳城这些日子,承蒙何兄照料,一谢字不足以道之。
知晓明春恩科一事后,我于昨夜思索再三,决心赴考,兄当知我心意。
然眼下年关将近,身处山阳城闹市当中,断无法静心求学,思来想去,唯有归返大石村方能温习所学。我心之切,兄亦会理解。
桌上黄金,我实在不便携带,望兄收下。况我孤身一人,无甚所需。兄勿念,珍重!”
龙湾镇,大河边。对岸的山上,临河的位置还能看见一片枯黄,再高处则被一层雪白覆盖,风轻云淡,心旷神怡。
酷暑季节,河边纳凉的人不会太少,可如今正值腊月荒天,河边并不见其他身影。
陈之抬头看了看白雪皑皑的山头,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一跃而起,径直朝着山顶飞了上去。
仅用五息,陈之便飞越了茫茫小川岭,离着岩湾镇只剩下几里路,天色尚早,他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
岩湾镇也属山阳城的管辖范围,但由于隔着一道小川岭,岩湾镇的人们与山阳城里的人鲜有来往,有些村民终其一生也没有跨过小川岭,去到岩湾镇以外的地方。
临近春节,岩湾镇也变得热闹起来,年味儿甚浓。虽然集市的规模远不及山阳城平日里集市的规模大,但这也是岩湾镇上一年仅才有一次的盛况。相较于山阳城的熙攘喧闹,陈之更喜欢这里,热闹但不失人情味儿。
一路上遇到不少大石村的村民,陈之微笑着跟他们打着招呼,这些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了,有他喊叔伯婶娘的,也有喊哥哥大姐的。
可奇怪的是,因为陈之从小跟爷爷一起长大,村里这些人们都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以往见面时总会嘘寒问暖一番,可今天他们却不愿跟他多说上一句话,眼神还有些闪躲。
“陈之哥,你回来了!”
正在想着村民们奇怪行为而有些出神的陈之被一声喊叫打断,他回过头,原来是家河对岸的孙栓。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十三岁,个头也长高了不少的少年,陈之心里生出一股亲近,他笑着问道:“你也来赶集来了,怎么不见你爹娘?”
孙栓笑呵呵的回道:“爹娘这会儿在家里蒸酒呢,听老刘头说镇子上有家鱼摊的鱼不错,爹娘就让我一个人来镇上买条鱼。”
说罢他将手中一尺多长的鲤鱼举起来给陈之看,陈之笑着点点头说道:“这鱼看着不错,你还买别的东西吗?”
孙栓摇摇头道:“不买了,要买的东西前些日都买好了。”
“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嗯嗯,我们一起走,刚好一会儿去我家尝尝新酒!”
陈之跟孙栓一起往大石村的方向走去,像之前一起去私塾时一样。一想到去年此时还跟着爷爷一起到岩湾镇来赶集,陈之心里又生出一股悲凉。
走在路上,孙栓侧过头问道:“陈之哥,外面好玩吗?”
陈之笑了笑道:“就是人多些,房子多一些,其他的跟咱们这没多大区别,山也是一样的山,水也是一样的水。”
孙栓点点头道:“哦,我将来也一定要去外面看看,对了陈之哥,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看起来像个官人,不对,像个先生,这身衣服应该不便宜吧?”
陈之听了孙栓一番话,似乎有些明白刚刚村里人为何不与他如往日那般亲近了。
他摸了摸孙栓的头,说道:“这身衣服是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它值多少钱,不过它也仅仅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你记着,不论我穿着什么,哪怕是披着一件蓑衣,我永远都只是你的陈之哥!”
孙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两人继续朝前走去。
回到家后,陈之翻出一身旧衣换上,他先去了爷爷的坟上,伸手将墓碑上的冰雪拂去,又将墓碑前的落叶杂草清理了一番,随后便准备去往私塾。
大石村私塾,教室前的积雪已经被韩先生清理,露出青黑色的石面。早在多日前,孩子们便已经不来上学了,整个巨石上只剩下了韩先生一个人。
韩先生坐在火盆边,陈之搬来凳子在他的对面坐下。
细细打量一番陈之后,韩先生说道:“你比离开时瘦了些!”
陈之笑了笑说道:“我自己觉察不到,许是长个子了吧!”
韩先生闻言欣慰的笑了,眼前这个在大石村待了十五六年的沉稳少年,出山归来后变得神采奕奕,精神了,也乐观了。
韩先生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问道:“这次出山走到什么地方了?我原以为你会迟些回来。”
陈之回道:“不瞒先生,我此次也仅是到了山阳城而已。”
韩先生有些诧异道:“只到了山阳城吗?”
陈之点点头:“我之所以赶着年前回来,一是想祭奠爷爷,再者想陪先生过节,三是,我想回来复习功课好参加明春的恩科。”
韩先生疑惑道:“朝廷开设恩科了吗?”
陈之回道:“嗯,就在明春!”
韩先生取出师兄带来的茶,他与陈之两人围坐在火盆边,一边喝茶,一边听陈之讲出山以后发生的事。
这么多年来,韩先生亦师亦父,陈之对自己瞒着他修习武道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但他一直没有勇气明说。直到这次坐在韩先生对面,陈之说到在小川岭遇到巨虎时才提起自己一直在修习武道。
但出乎陈之意料,韩先生在听到他说自己修习武道后并没有过分惊讶,这下轮到他有些诧异了。
看着有些不解又有些尴尬的陈之,韩先生笑着说道:“其实我也略懂武道,五年前我就知道你已经开始修习武道了,这本来也不是一件坏事,再者你生性良善,我也放心。”
陈之讪讪一笑,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跟韩先生说有关竹林女子的事,一是他对竹林女子有过承诺,二是韩先生也很识趣的没有追根问底。
韩先生对陈之修习武道一事没有觉得诧异,但听到陈之两年入金石境,一年入璞玉境,下山时已经是璞玉境五段的实力后忍不住惊讶道:“此等天赋世间少有啊!”
换做旁人这么说,陈之只觉他是出于礼貌的恭维,但韩先生这么说,陈之才觉得这是一种肯定。
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听到韩先生的夸赞后,他终是很开心的笑了。
陈之来时天色尚早,等他说到自己从龙湾镇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了西落的迹象。韩先生就坐在他的对面安静的听着,他的心情也随着陈之的经历,变得时而愤懑,时而紧张,时而遗憾......
陈之说完后看了看天色,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光顾着说了,都没注意时辰,午饭时间都过了。”
韩先生笑着摇摇头说:“没事的,眼下学生们都已经回家准备过节了,我平日里吃饭也没个准点,一会儿随便做点饭一对付就行了!”
陈之点点头道:“嗯,我现在就去做饭,先生你歇会儿!”
韩先生活动了一下胳膊后站了起来,恰好此时有一阵风从门口吹了进来,他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陈之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住。
过了好一阵儿,韩先生才止住了咳嗽,他看着一脸关切的陈之,笑着说道:“老毛病了,每年冬天都犯,咳一阵能管一会儿!”
陈之将韩先生扶到椅子上坐下后,四周看了看,说道:“我明日去买几块布帘将门窗遮起来,先生你先歇着,我就去做饭!”
韩先生有些吃力的点点头,看着陈之出门去后,又猛咳几声,他掏出手帕轻轻的将咳出的鲜血擦去,又连忙将手帕收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