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连忙扶起女子,说道:“不必如此,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刚刚经历了一番风波的女子双脚无力,踉跄欲倒,陈之伸手将她扶稳。
女子堪堪站稳,眼角又滚出两行热泪。
“我知道我配不上恩公,但我卖身葬父有言在先,若恩公不嫌弃,我愿意做恩公的奴婢,一辈子侍奉恩公!”
陈之摇摇头道:“我帮你是为了让你能安葬了家人,并无他意。先前听说你独自照顾丈夫与公公,多年不弃,好人自有好报,你权当是你的造化就好。”
大概是听出陈之并不打算要自己,女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此时她的心中充满着自卑,还带着些许羞涩,再加上刚刚挨了“徐掌柜”一巴掌,她的脸一改起初的苍白,变得红润起来,一身麻衣更是衬的她娇嫩无比。
眼角还挂着泪痕的女子,此时宛若一支雨后海棠。
“恩公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五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侍奉公子一生也不足以报呀!还得加上来世,来来世!恩公,此恩不报,我一生都不会心安的。”
陈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照你说的算,即便让你侍奉我,你今生还是还不完恩情,再说了,下辈子我又去哪里找你,所以算了吧,银子给你就是给你了,不必多想。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买棺材,将家人安葬了才是要紧的事,我真的得走了!”
陈之说罢转身欲走,女子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后拉住陈之的衣角,说道:“恩公,我还想请公子帮帮忙!”
陈之一脸疑惑的看向女子。
“你能不能帮我葬了公公,我得去镇上买棺材,刚刚那群人都是清河镇的人,我一个人有些.......”
害怕两字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陈之闻言愣了愣,思索一番后,心中暗道:“罢了,送佛送到西吧!”
在陈之的帮衬下,老刘头被葬在了镇东村的一座荒丘旁,看着新土堆成的坟头,陈之一时有些感慨。
人活一世,终了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见事情已了,陈之对女子说道:“你多珍重,告辞!”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转头看去,一虬髯大汉骑着一匹骏马,身后跟着十多个手持棍棒的随从,齐齐朝着这里赶了过来。
陈之看向女子,女子脸上带着一丝疑惑:“是汪大喜,在镇上开赌场的!”
说话间,虬髯大汉汪大喜已经到了两人跟前,他先是骑着马围着两人转了两圈,见陈之眼中毫无波澜后,他勒马立定,那十多个随从也已赶到,站成一个圈将陈之二人围在中间。
“听说有人在我们清河镇做好事,是你这小白脸吗?”
陈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遭人无视,汪大喜先是有些发怒,继而哈哈大笑一声,笑罢,他将一张纸扔给陈之。
“帮人帮到底,你就连这也一并解决了吧!”
陈之接过纸张。
“乾佑十五年四月初三,刘家富借汪大喜白银二百七十三两,以偿赌债,期限六个月,若逾期不还,任凭处置。
借款人刘家富。”
陈之读罢将纸递给女子,女子接过一看,顿时皱起眉头,她对着汪大喜说道:“我公公什么时候借你的钱了,我怎么不知道?”
汪大喜嘿嘿一声笑道:“你这公公,看起来老实厚道,其实胆子大着呢!两年前,他跑到我的赌场赌钱,仅仅一个时辰就用十两银子赢了八十两银子,老头儿兴冲冲的对旁人说,这下儿子有救了,还说枇杷巷的瞎子算命算的准,说他有赌运,他就果然有赌运。嘿嘿,沾了赌的人就不是一般人了,第二天夜里他将八十两银子一下变成了二百两,果不其然,第三天他依旧准时来了,只不过这次他的运气走到头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二百两银子输的一干二净,没了赌本,他找到我,软磨硬泡的问我借了五十两银子,输完后又来找我借,前前后后总共借了二百七十两。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我只借给了他三两,这张借据就是那时候写的。”
女子摇头哭道:“我不信,公公他怎么可能去赌钱呢?这借据肯定不是他写的!”
汪大喜瞪着女子说:“我汪大喜会至于为了二百两银子写个假借据,当时场子上八十多人都能作证。嘿嘿!老刘头有没有告诉你他的腰是怎么摔断的,不过我相信他肯定没好意思跟你说,六个月时间一到,我找到他要钱,这老小子竟然说没钱,想让我宽限几个月。我告诉他,只要他从三楼的窗户跳到外面的街道上,我就给他宽限,而且给他宽限两年。妈的,气死老子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跳下去了。老子向来说话都是一口唾沫一颗钉,之后就再没找过他。可谁曾想,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死了,他死了,我只有找你了!”
见汪大喜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女子一股悲伤涌上心头,无奈之下她只得掏出三百两银票。
将银票递给汪大喜后,他并没有离开的迹象。女子说道:“钱也还了,你可以走了吧?”
汪大喜嘿嘿两声笑道:“现在还钱可不止这个数哦,两年的本金加利息,我算算,嘿嘿,都是清河镇的邻居,我吃点亏,你给个两千两,咱们这事就算两清了!”
女子闻言,眼中露出绝望神色。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陈之走到汪大喜跟前。
“你也说了,都是清河镇的邻居,适可而止吧!”
汪大喜看着陈之,嗤笑两声说道:“你算老几?这是我跟她的账,跟你的账还没算呢!”
陈之听了汪大喜的话,无奈的说道:“你我素不相识,我又何时借你的钱了,难不成你手中还有我签了字的借据?”
汪大喜哼了一声,说:“你可能不知道,老子还兼着清河镇的里正,你先前打伤我清河镇三十多人,一句话都没有就想一走了之?我也不多要,一人一百两,交三千两银子,然后你走人!”
陈之冷冷问道:“阁下是打算不讲理了?”
“讲理?老子就是来跟你们讲理的,今日这事就是告到凤城城主那里去也是老子占理。老刘头欠我钱,借据有,证人有,且事前已经说明,逾期不还,全凭我处置,要两千两是我一句话,五千两也是我一句话,利息我说了算!至于你打伤人,只要这天底下还有王法,你就应该赔钱。一人一百两是公道价,你要是不想赔钱也行,去给那三十人挨个道个歉,让他们一人抽你一巴掌,这事也能结。小子,你看着办吧!”
汪大喜说完,陈之不怒反笑,离开大石村后,他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杀意。
他抬头看向汪大喜,汪大喜心中一惊,胯下骏马也变得躁动起来。
汪大喜也不是一般人,他很快便稳下心来,看着陈之说道:“怎么,想动粗?这可是在清河镇的地界,我是里正,你与我作对就是跟清河镇作对,就是跟凤城作对,就是跟整个大离作对,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你不是挺正义的吗,这会儿又不想讲理了?你打我也行,今日之事是因老刘头而起,除非你打死我,不然等你一走,我就把老刘头扒出来挫骨扬灰,再把这女人卖到妓院去,我看谁敢欠我的钱!”
汪大喜一番话说罢,陈之反倒平静了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
先数了两千两递给汪大喜。
“这是老刘头欠你的!”
再数了三千两。
“这是我欠你的!”
汪大喜乐呵呵的接过银票,笑着说道:“我就说小哥你还是讲理的嘛,嘿嘿,这个女人是个美人胚子,小哥你这一趟清河镇也算没白来!”
陈之没有理会,自顾自的数了下剩下的银票,然后抬头问道:“汪大喜,账清了吧?”
“清了,清了!”
“老刘头的坟还扒不扒?”
“绝对不扒,再说了,扒坟这晦气的事,我也就是说说,怎么可能真的干呢,扒人祖坟,断子绝孙啊!嘿嘿!”
陈之笑了笑,然后将手中剩下的银票也递给了汪大喜。
“小哥,这是?”
“一个巴掌一百两,我再买十个巴掌!”
汪大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之从马背上揪到了地面上。
“啪!啪!啪!.......”
这一幕看的汪大喜手下的随从胆战心惊,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一连十巴掌打完,汪大喜喷出一口鲜血,夹杂着几颗牙齿。
陈之转身看了看身边的女子,说道:“清河镇你也待不下去了,跟我走吧!”
女子跟着陈之离开了这里,留下目瞪口呆的十来个随从,跟吃痛却不敢叫出声的汪大喜。
一路走到清晨女子卖身葬父的路口,陈之再度怒上心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世上不乏为非作歹之徒,怎么在这儿遇见了这么多!
“你先在这儿等等,我去去就来!”
女子点点头,事情总算彻底结束,她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几分。
陈之纵身跃起,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这一幕看的女子惊讶不已,恍惚中她将陈之当成了天人,看着他匆匆消失的身影,她的眼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片刻后,陈之飞到了那座刻着清河镇的木牌楼,他飞起一脚,只听嘭的一声,整个牌楼瞬间化作一堆粉末,四处飘扬。
他长舒一口气,擦去身上沾上的尘土。
“狗屁的清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