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哀怨婉转的二胡声响起。
“正月初一鞭炮响,苦煞镇东美娇娘。
只因家乡闹灾荒,无奈随夫齐北上。
举家到了清河镇,清河镇上人攘攘。
镇南支起烧饼摊,美人麦香巷间荡。
鸡鸣则出夜方归,疾风骤雨也无妨。
父慈子孝媳耐劳,日子换了新模样。
月有圆缺有阴晴,夫君患病卧在床。
求医问诊钱花光,娇娘阿公愁断肠。
痴心终归是妄想,阿公横心入赌场。
为避追债跳高楼,断腰自此卧床上。
娇娘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上满地霜。
可怜娇娘十七八,只觉余生实无望。
夫君死在四月三,东拉西借方下葬。
阿公腊月咽了气,娇娘日夜守在旁。
正月头里打了春,气候不似往日凉。
无奈陈尸大道旁,卖身好把阿公葬!”
一段说罢,周围人唏嘘不已,确实跟以往听的书有些不一样。只因男子边说书边演奏,书中女子的悲惨身世配上悲戚哀伤的音乐,很是催人泪下。
人群中不禁有人问道:“说书的,那女子最后怎么了?”
男子笑了笑:“诸位莫急,且听我继续道来!”
这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众人的心绪再度被吸引过去。
“娇娘孝名远近扬,此前无人真心帮。
此时出手显大方,皆是因她俏模样。
恶人出银一百两,欺侮娇娘尸体旁。
上下其手无羞耻,引得旁人心荡漾。”
听到这里,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大骂一声:“畜生!”,董婉不禁也皱起眉头,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人。
说书男子稍稍停顿片刻,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响起,在戏台上,这一般是英雄人物闪亮登场的前奏。
“天降英雄少年郎,豪掷白银五百两。
先将恶人喝退场,再助女子把父葬。
赌场那厮来讨账,再散千金将债偿。
只身男儿孤身女,前行路上影成双!”
听闻女子被救,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直夸那少年郎是好样的。优秀的说书人总是能让听众产生共鸣,从而产生情绪变化,场上说书的男子无疑是优秀的,他借用手上的乐器确实做到了让周围人听到了不一样的说书。
待欢呼声渐歇,缠绵悱恻的琵琶声再度响起。
“溧河流水清然然,云断横山雾茫茫。
少年喜将朱唇尝,娇娘自愿解罗裳。
云雨自那巫山来,降在溧河篝火旁。
娇娘有情郎有意,双双共赴温柔乡!”
既然是在市井小巷里说书,自然少不了旖旎缠绵的男女之事,这不,周围的观众纷纷陷入了想入非非当中。男子倒还罢了,那些脸皮薄的,未经男女之事的女子仅是听到“朱唇尝”“解罗裳”便已经羞红了脸,董婉脸上也浮现出羞怯的模样。
“多谢诸位的捧场,这一段真人真事就先给大家讲到这里!”
听到男子的话,众人这才从刚才的旖旎中回过神来,男子身前的木桶内又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铜板碰撞声。
这时,围观人群中一中年男子说道:“说书的,你这说得确实不错,不过我不信这是什么真人真事,这莫不是你杜撰出来的吧?天地下哪里来的那么多英雄救美的事?”
中年男子显然是一个较真的人,其实一段书只要内容够精彩,听众听得满意,何必在乎书中说的是真是假。更何况,说书人往往都会加上一个真人真事,好借此吸引人的心绪,让旁听者产生兴趣,这都是一贯的伎俩,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铜币入桶的声音也停了下来。说书男子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但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好发作,因此强忍着一副笑脸道。
“大哥,这的确是真人真事,清河镇乃至凤城都传遍了,你不信大可去问问,就算我今日不说,明日,后日,总会有人说起此事的!”
说书本就是热闹的事,说书人跟听众抬杠亦不失为一件热闹的事,不用打赏就有热闹可看,周围的人目光又变得炙热起来。
似乎瞧见旁观者对自己投来期待的眼神,刚刚说话的那位中年男子继续说道:“你明知道清河镇凤城距离此处不近,我又何必去打听,一来一回,你早都不在这了,问出个真真假假也没什么意思!”
“这位大哥,我说是真的,你不信,我让你去打听,你又不去,你到底想怎么样?”
“嘿嘿,你不要生气嘛!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要不你说说那姑娘少年姓谁名谁,咱这安和城里有四面八方来的人,说不定就有人认识呢,要是有人认识那就证明你说的是真人真事呗!”
说书男子笑了笑,扫视众人一圈后,眼神重新回到那位中年男子身上。
“那就烦请诸位再听几句,临时成书,不足之处,还望见谅!”
周围响起一阵掌声,鼓声再起,众人稍稍安静下来。
“娇娘唤作苏念念,镇东村南是家乡。
年方二十体玲珑,黛眉朱唇肤如霜。”
这时人群中一妇女喊道:“真是苏念念啊!起先听的时候就觉得那女子身世跟我们村的苏念念很像,我们原来都是史家村的人,那年发了洪灾后就都搬走了,我还记得刘家富,就是她的公公说过要往北边走,准备到凤城去。当初走的时候,她男人跟她公公还好好的,没想到这才几年竟然都死了,唉!那苏念念还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不过老刘父子总算死的早,她如今才二十岁,跟了那少年郎,但愿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围观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看来是真事,那女子遇到那少年,也算是走运了!”
“是啊,好人有好报,这苏念念又是照顾她男人,又是照顾她公公,总算一片孝心终于得了福报!”
“她年龄倒也不大,与那少年正合适,既然已经共赴云雨了,相信少年不会抛弃她的!”
......
质疑故事真假的那名中年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这时又是一阵鼓声,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如今再说少年郎,亦是一副好皮囊。
十七八岁正青春,负籍而行书生样。
还有一身好武功,打得恶人喊爹娘。
听闻来自山阳城,欲往京城赶考忙!”
听到山阳城几个字,董婉心里一咯噔,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
“比武场上名已扬,只待功名加身上。”
董婉心中一片汹涌,她只觉胸口发闷,仿似头顶一巍峨巨峰,顷刻将倒。
但旋即想到山阳城的比武大会上与陈之年纪差不多的武者虽然不多,却也有几个,她强忍不安,心里迫切想从水书人口中听到那人姓名,又十分害怕是他。
“少年姓陈名陈之,陈之念念自不忘!”
巨峰轰然倒塌,董婉耳中嗡嗡作响,强撑着一口气站稳,眼中热泪瞬间如泉般涌出。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这肯定是假的!”
她在心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脑海中却不断涌现出陈之与那女子在河边缠绵的情景。
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在确定从说书人口中听到陈之的名字后,董鹏冲到人群中间,一脚踹翻说书人面前的木架,各式乐器四散而落,响声不断。
说书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揪住衣领,扔了出去。
“说个屁的书,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这一幕惊得周围人四散而逃,董鹏拉起董婉的手,看都不看身边的元天放一眼。
“婉儿,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