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房内一直燃着烛火,桌上温着茶水,沐欣兰躺在外间,却根本睡不着,心中烦乱又难过的情绪,一直萦绕在心头。
她这一生,在闺阁时忍受继母的磋磨,处处提防身边的姐妹陷害,明明是嫡女却被父亲送到安王府为妾,她不喜爱安王,却要强颜欢笑地迎合,她以为她的一生就会这样度过。
直到安王薨了,她跟在安王妃的身边,才明白原来人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开心了可以开怀大笑,累了可以休息一天什么都不做,难过了……跟在王妃身边时,她好像连难过的情绪都没有。
王妃看她时永远是温柔的,语气也是和蔼的,那是自她母亲去世后,她便再也没感受到的温暖。
王妃教会她算账、看账本。她可以对以往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府账房,指出对方的错漏。她可以代表王妃去王府的商铺巡查……
王妃送了她商铺和银两,帮她立了女户,她可以不再需要依附任何男人,独立存活于世。
是王妃改变了她的一生,让她活得像个真正的人。
可这么好的王妃,怎么就突然病了呢,不仅是府里的太医,就连去宫里求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她宁可得病的人是自己,也不希望是对她那么好的王妃。
王妃让她出来休息,可她根本睡不着,于是又从小榻上起身,进内室去看王妃。
王妃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让她心头一紧。
她匆忙上前去摸王妃的手,手还是温热的。 刚刚放下心来的她,瞬间反应过来不对劲,王妃睡眠那么浅,被她摸了手,怎么会没有反应。
她伸出食指,颤抖着伸向王妃的鼻翼。
下一秒,泪水夺眶而出,无法言喻的悲伤自心头泛起,牙齿磕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她踉跄着跑出房间,就看到坐在王妃院内的李修擎。
“王妃……王妃她……”那两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
李修擎睡不着,又不想打扰母妃休息,于是坐在母妃院内的石椅上看月亮。
月亮又圆又亮。
他至今还记得,小时候母妃告诉他,月亮本身不会发光,他看到的月光是月球反射的太阳光……
她的母妃总是知道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东西,他的脸上刚刚泛起笑意,母妃的房门突然开启,他转头就对上兰姨泪流满面的脸。
他知道他应该开口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立刻起身进去看一眼母妃现在的情况。
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他连开口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世子,你快点啊!”
李修擎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着屋子的方向挪动,脚步如同刚学步的儿童般踉踉跄跄。
进入室内,他的母妃平静又安详地躺在床上,就像在睡觉一样,可他知道,母妃没有在睡觉,因为……他感受不到母妃的呼吸。
他在战场上见过无数人的死亡,前一天还勾肩搭背的兄弟,第二天他亲自去收尸。
他以为他早已经习惯了生死离别,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一点都不习惯。
母妃躺着的那张床离他很近,近到几步就可以走到床边,可他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到他一步都迈不动。
他只能跪在地上,靠双膝往前爬……
爬到母妃的床边,将头抵在母妃的肩膀上,轻声喊了一句母妃,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知道,那个尽管不耐烦,却每次都回应他呼唤的母妃,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他再也没有母妃了……
……
奈何的后事是李修擎一手操办的,他没有按照惯例将母妃与父王合葬,对于他的做法,祖母虽然略有微词,但也没有驳回他的决定。
他像个大人一样料理着所有的事宜,他招待前来悼念的宾客,他安抚着祖母的情绪,他安慰着泣不成声的舅母(许诗茵),他看着母妃下葬,看着墓室的入口被一点点地砌上。
他一笔一笔地雕刻母妃的墓碑,就像母妃亲手为他雕刻玉佩时一样。
处理完所有事宜后,他回到王府。祖母让他哭出来,说哭出来心里会舒服些。
怎么可能呢?他的母妃没了,他怎么可能会舒服。
而且他哭不出来,也不想哭。
哭有什么用呢,哭了母妃也不会再回来。
他的母妃最不喜人哭。
小时候他一哭,母妃就说他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为了当顶天立地的男人,便渐渐不再哭鼻子。
……
他如往常般每日练武,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像母妃那般,每日去祖母院里探望,陪祖母用膳……
就在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没有母妃的生活时,他大病一场高烧不退,错把来照顾他的兰姨当成了母妃。
长时间的压抑在一瞬间爆发,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心如同被刀绞一般,疼得他难以呼吸。
……
回到地府的奈何第一时间去了回溯处。
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原本就有些压抑的她,一点都不想待在压抑的地府里。
这一次她甚至没有仔细看介绍,就随意选了一个任务。
直到接受记忆的时候,她才知晓自己接的是一个什么任务。
这一次的女鬼名叫于佳佳,是个……呃……类似po文女主角的存在。
自幼便没有了父母,在儿童福利院长大,因为长得乖巧又可爱,被来福利院亲自选妹妹的于鸿锐一眼相中,被堪称首富的于家夫妻领养回去。
她的童年是幸福的,虽然养父养母每日都很忙,无暇照顾她,但作为哥哥的于鸿锐却对她非常好。
她吃的是营养师搭配出来的山珍海味,穿的永远都是当季新款,她如同小公主一样长大。
直到大学毕业后,养父母为她定了一门亲事。
她的未婚夫是萧家的小少爷,那个自从在接风宴会上见过她一面,便对她一见钟情的萧宇寰。
她虽然不喜欢萧宇寰,但也明白,养父母抚养她长大,她唯一的回报便是商业联姻。
就在她勉强自己去接受这段婚姻的时候,她的哥哥疯了一般地强迫了她。
她可以接受一个不熟悉的未婚夫,也可以接受一段未来可能不幸福的婚姻,但她不能接受,她一直当成亲哥哥一样的人,对她做出那种事情。
她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接受所有的一切。
她想逃离,可她的一应证件都被于鸿锐藏了起来。
她被养父母逼着去和萧宇寰约会,回家后又被迫接受于鸿锐随时随地的发疯。
房间、卫生间、书房、厨房……
她身心俱疲,吞声忍泪,直到在柠姐的帮助下远离了这座城市。
可是等待她的还有她租房的房东,为她看病的医生,她新工作的老板……
她就像掉进妖精窝的唐僧肉一般,所有人都想将她拆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