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宋瑜坐在院里的树上，双脚晃动，望着皎洁明月。

    月光洒落，在地面投射一个影子，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影子。

    “高泰发消息过来，说胪陵的年轻人都不想走。”

    洛烆站在树下，“正常，都打到兰陵城了，活下来的没有一个孬种。”

    在血与火的锤炼之下，即便是那些被人保护留守后方的弱者，也锻炼出了钢铁般的意志。

    “说实话，我倒希望他们离开，好歹能死少些人。”

    人都是复杂的，出于情感，她希望这些人能够离开；出于大义，她又希望这些人能够留下。

    还是那句话，一旦出了逃兵，一旦逃兵多了，传到其他人族疆域影响士气。

    “我去看过了，”洛烆声音平静，“那些人很好，眼里有光，心里有火，这很好。”

    在这样明知必死的绝境之下，还能有这样的意志，真的很好。

    “颇有曙光之精神，”宋瑜叹了口气。

    世人皆在赞誉曙光精神，曙光精神也的确很崇高，可换个角度想，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曙光精神含义很广，说到底，核心也不过是三个词，“人权”、“奉献”、“拼搏”。

    “人权”是曙光时代初期，为了掀翻上界仙神的统治。

    “奉献”和“拼搏”贯穿了整个曙光时代，是在人族崛起、复兴的过程中形成的时代精神。

    曙光精神本身是崇高的，可孕育这股精神的过程却充满血汗与尸骨。

    如今越来越多人提及曙光精神，不就是因为如今人族的处境趋同于曙光时代，甚至比曙光时代还更严重。

    彼时的人族，是弱方，却不计代价开疆扩土。此刻的人族，是弱方，却只能龟缩防御。

    那个时代，全是以人命堆积起来的辉煌。如今，也同样要以人命守住人族。

    这为何不悲，为何不哀啊。

    洛烆抬头看着宋瑜的背影，带着孤寂和凄清。

    “越是艰难，就越能明白前人的伟大。越是悲哀，就越要保持内心的热情。”

    “热情？”

    “热情，”洛烆眼神坚定，“向死而生，绝境之下永不放弃的热情。”

    宋瑜滑落下来，转身看着洛烆，风一吹，三千青丝肆意飞舞着。

    “还真是不像你能说出的话，”宋瑜刚说完，顿了一下，而后摇头，“不，正是因为是你，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

    “你可是继承圣临旗的人。”

    “是啊，”宋瑜似有所觉，“曙光时代，天圣军，圣临旗，长春军，亦或者是现在兰陵城里的人们，一直都在啊。”

    她刚刚萌生出一丝对曙光精神的反感，此刻全无，是她想歪了。不是因为“环境”艰苦，才孕育了曙光精神。而是因为人类需要，才有了曙光精神。

    与其哀悼众生疾苦，不如想想，怎么带领兰陵城的人，打赢这场几乎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宋瑜和洛烆两人，的的确确没能带回长春军。但他们又带回了，带回了长春军的事迹，带回了长春军的英灵，带回了长春军的精神。

    愿兰陵城的人，如长春军一般，即便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不要放弃战斗。

    无论结局是否令人满意，永远保持热情，向死而生，向阳而生。

    ……

    公元3007年2月3日，伴随着兽灵大军一方五位大能出现在兰陵城附近，兽灵大军开始攻城。

    胪陵保卫战最后一场战役开始。

    早在3006年，兽灵大军就已经兵临城下。因为兰陵城守城大阵的存在，这才止住的攻势。

    作为胪陵都城，兰陵城的守城大阵等级比其他城池的守城大阵还要高一个层次。

    即便是五位大能合力，也无法短时间内攻破。

    于是，五位大能花了一年的时间，切断了兰陵城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隔绝天地能量，抽取周围地脉之力，断绝兰陵城一切可用资源。

    让兰陵城彻底沦为一座孤城，如此，辅以攻城加速守城大阵的消耗。

    只要一个月，仅仅只要一个月，这座屹立千余年的古城，就将淹没于历史。

    兰陵城剩下的三千多人有序组织起来，发起反击。

    共有近五百位甲等术士穿上骸灵战甲，组成骸灵军杀出兰陵城。

    近五百堪比灵阶的骸灵军，如一把利剑，在兽灵大军杀进杀出。

    六百多人组成重弩军，城墙上三十多把破军重弩在蓄力完毕之后发射而出，每一根重弩都具备杀死灵阶异灵的可能，即便杀不死，也能重伤使其失去战斗力。

    又有三百人操控大炮，朝着兽灵大军不断轰炸。

    八百左右的人，手持狙击枪或者弓箭，不断发起攻击。

    守城大阵会间歇性放一些异灵进来，剩下的人，就在城墙之下这一小块区域与兽灵厮杀。

    少数几位灵阶术士，除了一人需要在城墙下这块区域稳住局势，剩下的抱团在一起，和骸灵军一样杀出兰陵城。

    打一会便退回来，待疗伤完毕再度杀出，如此反复。

    “你不去指挥可以吗？”宋瑜三人悬浮在城池上空，与远方的大能遥遥对视。

    高泰点头，“这些人已经不需要指挥者了。”

    到如今这个地步，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指挥者，每个人都清楚知道自己的职责在哪，该怎么做。

    当然，统筹大局也是需要人的，高泰已经找好了人选。

    洛烆沉声道：“你留下来的作用更大，兰陵城少不了你，不仅仅是战术指挥层面上，还是精神层面。”

    尽管宋瑜才是如今胪陵界的镇界使，可任期至今也就十余年。

    高泰是土生土长的胪陵界，作为前任镇界使，早已经在胪陵人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可以说，高泰就是胪陵人里的高个人，只要高泰还在，胪陵人的意志就不会真正被瓦解。

    高泰失笑，“洛尊者，你太小瞧我胪陵人了。更何况，已经这个时候了。”

    已经到这生死存亡的时间段了，每个人的意志都空前的强大，有没有高泰，意义不大。

    知道高泰心意已决，洛烆也不再多言。

    宋瑜没有看高泰，只是问，“即便我不会告诉你具体的详情。即便我告诉你，你这趟的意义只是送死，你也无悔吗？”

    “亦无悔。”

    宋瑜手中出现金光，金光化为圣临旗，而后往虚空一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