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瞧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楼兰带着侍女前来。
鹿忧刚好洗漱完,乖乖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的人为她梳妆,长发简单地弄了个麻花辫,交织的每一处,他都细心地为她缀上了珍珠。
清冽的檀香徘徊于身侧,鹿忧等他弄好,满意的夸赞道:“虽然别的没学会,但是这个辫子,郎君你是弄得越来越好了。”
檀迦道:“待我有空,去学新的。
想起上次他学新发髻用的时辰,鹿忧不可置否:“我就喜欢这个。”
她起身亲了亲他的脸颊,随后走出内室,瞧着那个侍女,轻声询问了什么事。
侍女低着头,小声道:“王后请公主回宫参加晚宴。”
鹿忧猜测着,估计是母后想自己了,便点头答应了。
侍女得了回话,便行礼告退。
待人走后,檀迦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道:“我陪你去。”
鹿忧想了想,回来要上山,有他去估计自己就不用走了,于是很高兴地答应了。
家宴是普通的家宴,倒是鹿忧被王后和那些姐姐们拉着,叙了好一会旧。什么在山上还住的习惯吗?驸马对你还好吧……吃穿住行问了个遍,最后来了句: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小外孙?
说到这,王后两眼放光,眼里满是对孙子的渴望。
鹿忧:“……”
大公主无奈提醒:“母亲,妹妹和驸马才成亲三个月呢?”
二公主笑着补充:“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呢……”
她的话意有所指。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在全是女眷的晚宴上,那道优越挺拔的身影便显得格外的突兀。
偏他生了一副俊美疏离的模样,神色淡然,显得很是不容人亲近。可在场的人,暗地里哪个不是偷偷抬眼瞧他。
鹿忧忍不住心想,真是失策了。
她以为的家宴是一家人在一起吃吃饭呢,不过也确实是一家人,但没想到在场的都是女眷,所以檀迦在这,才显得格格不入,也怪她没有问清楚。
其实他一个人坐在那的样子,还挺触动鹿忧的内心的。
所以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随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王后与公主们面面相觑,皆是了然一笑。
想起今日侍女回来禀报的话,王后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
“照他们这样的感情,估计我很快就要抱上孙子了。”
公主们点点头,附和道:“是的是的,小外甥指日可待。”
……
檀迦见她坐在自己身侧,眉眼微微一动,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便回来。
鹿忧凑过身去,看着他剥了半盘的莲子,问:“给我剥的吗?”
檀迦将剥好的莲子放在她眼前,道:“尝尝。”
这么看着,她倒是真有点饿了。
从进来就一直被拉着说话,都没有时间好好吃东西,见他剥了莲子,便直接捏着吃了起来。
“挺好吃的。”她看着席上未动的吃食,又道:“这些吃的,你怎么一口都没动?”
檀迦摇头,示意自己不饿。反而拿起象牙白的筷子,为她夹菜。
鹿忧看了眼,瞧见桌上的酒放得远远的,忍不住轻笑,问:“怎么把酒樽放得那般远……”
檀迦神情无异,但或许是想起了什么,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鹿忧眉眼弯弯,小声道:“闻一下,不会醉过去的。”
她说着,又开始口无遮拦。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喝醉的模样,那样子,真是令人终生难忘。”
檀迦蓦地放下了筷子。
他看着面色淡然,但鹿忧却能感觉到,他有些害羞了。
那种胭红一直在耳根处,还有渐渐蔓延的趋势,若是此时她摸上去,那里定是一片滚烫。
檀迦沉静片刻,道:“食不言。”
“可我喜欢说话呀~”
檀迦定定望着她,半晌,眸光微移,没有再言。
鹿忧又道:“那我不说,你把酒拿过来嘛,我想喝,你放心,我酒品很好的。”
“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尝一口,给我吧,好么?”
说完,她还朝他露出了一个十分乖巧的笑容。
檀迦:“……”
过了好一会儿,待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那酒放在她面前了。
檀迦眉心微不可见地拧了拧,无奈道:“莫要贪杯。”
她仰头喝了一杯,味道甜甜的,滋味很不错,于是便指挥着身侧的人,道:“我想吃肉。”
檀迦瞧着,复又拿起筷子,给她夹肉,亲自喂到她嘴边。
“不想吃这个。”
她指了指盘中,他便又将那些她不喜的配菜挑出来。
看着她因吃饱而满足的模样,他的唇角下意识地勾了起来。
一顿饭吃下来,大多都是他伺候着她吃。
她喜欢什么,他都知道,她不喜欢什么,他就会很耐心地为她挑去,眼里满满的,只有她一个人。
不禁令人恍惚,好似刚刚坐在那,如冰似雪的人,只是他们一时不察,生出的错觉。眼下那样幸福温馨的氛围,似乎也只能容得下他们彼此二人。
旁边伺候的人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靠近了,于是选择默默退离。
半个时辰后,某个说自己酒品很好的人,开始耍起了酒疯。
“我想回家,郎君,我的郎君呢?”
可能是因为醉酒,她说话的语气都好似撒娇,嗓音格外清甜。
众人惊掉了下巴,就连王后都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边走边担忧问:“怎么了,怎么了?”
三公主看着觉得好稀奇,笑道:“好像四妹妹喝醉了,在找她的郎君呢。”
找……郎君?
可她死死抱着的那个人,不就是她的郎君吗?
鹿忧不知道啊,她只觉得自己抱着一根很香的柱子,嘴里嚷嚷着,唤着檀迦的名字。
“郎君在哪呢?在哪呢……”
檀迦抱着她,扫了一眼她的醉态,低声应道:“在。”
她从他怀中迷蒙地抬起头,眼里因醉酒而好似含着粼粼的水光,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艳若桃红,娇媚动人。
看见他的脸后,她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委屈,楚楚可怜的。
檀迦的心瞬间就柔软下来,刚欲抱起她,便又听见她道:“要回家,要生,生……唔……”
他的瞳孔缩了缩,猛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鹿忧眨了眨潋滟的眸,很不高兴地将他的手扯开,并且自认为很用力地一推,结果差点将自己推倒,整个人软软地向后仰去。
檀迦连忙揽住她的腰,微微俯身,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抱了起来。
王后上前,皱眉问:“驸马,这是?”
“她醉了。”
“那快抱她回寝宫。”随后侧首吩咐着楼兰,道:“去命人准备好醒酒的汤药。”
楼兰应声:“是。”
檀迦刚欲抱着人走,哪料原本静下来的人,再次豪迈出声:“生,生孩子!!!”
众人愣住,听清楚后连忙将头放低。
檀迦一脸平静。
而王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笑的嘴角都好似咧到了耳后根。
“好,好,好……”她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仿佛极为满意。
檀迦抱着人的手紧了紧,微微朝王后颔首致意,抱着人就离开了。
而刚抱着人回到寝宫,鹿忧感觉到这不是自己在山庄睡的床,便又闹了起来。
她从床上爬下来,若不是檀迦手快,定会摔至榻下。
檀迦将人扶正,轻声哄道:“玉腰奴,乖,别闹了。”
鹿忧抬头看着他,一双碧眸死死地盯住他的脸看了良久,突然,她神态十分害羞地捂住脸。
“怎么有神仙,长得真好看……”她说着,并拢的指间悄悄露出缝,用眼睛悄咪咪地瞧他。
瞧了有一会,然后又伸手捧住他的脸,皱眉道:“怎么不笑?好凶喔。”
说完,她又自顾自地痴笑起来,语气娇娇软软:“凶起来也好看……”
檀迦伸手护着她,静静地看着她乖顺娇气的模样,唇角微勾。
他耐心哄道:“你先回榻上?”
“嗯?不要,这不是我的床……我要喝酒,喝酒……”她摇头晃脑地看了看,随后看上了那个洗漱的盥盆,作势就要伸手去端过来喝。
檀迦无奈看了眼,随后用脚踢开很远。
他将人搂在怀里,低垂的眸中满是宠溺,看着她胡闹,唇边的笑意竟不知不觉的更深了。
“我要回家,我不要睡在这里,这个床,好小,呜呜……”
“想要我的大床……”她说着,还委屈地哭了起来,泪眼婆娑地偷瞄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要你,陪我睡。”
檀迦见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头狠狠一跳,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须臾,在她的撒娇声中,他好似也醉了,压低声音问她:“我是谁?”
鹿忧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会,歪着头朝他笑,勾着的尾音缠绵亲昵:“郎君~”
“你是我的郎君。”
说着,她还高兴地凑上去亲了一口。
檀迦眸中的笑意,几乎要因为这声‘郎君’而溢出来,他平复了下心情,温和地同她商量:“我抱你回榻上,陪你睡,嗯?”
鹿忧开心地朝他伸出手:“抱……”
她开心极了,连忙扑倒他怀里,可最后檀迦抱着她上榻时,她还是不满意,挣扎着就要往下爬去。
檀迦竟不知道,她会认床。
不管他如何抱她上去,她就是不愿意,还委屈地说那不是她的床。她的床很大,有很多可爱的枕头,还可以打滚,说那是她郎君给她订制的,还有很多很多细铃,她最喜欢听那个声音。
“郎君,回家,要回家……”
鹿忧双臂圈住他的脖颈,亲昵地蹭了蹭。
檀迦看着她醉意朦胧的脸,听着那一声声郎君,终是忍不住低笑出声,笑得整个胸腔都在为之颤动。
许久之后,他顺着她的话轻轻问:“真的要回家吗?”
鹿忧咬了咬唇,然后仰着下巴娇蛮地命令:“背我。”
檀迦失笑应道:“好,我背你。”
……
楼兰端着醒酒汤来的时候,正巧碰见背着鹿忧出来的檀迦。
她愣愣地看着,随后端着醒酒汤上去,问:“驸马,公主这事?”
还未等檀迦开口,趴在他背上的鹿忧突然不高兴了,她看着靠近的楼兰,连忙搂紧檀迦的脖颈,道:“郎君,我不喜欢她,她离你好近,我不喜欢。”
她说着,目光狠狠地看着楼兰,大有一股,她再靠近,就扑上去的气势。
鹿忧见她不懂,皱了皱眉:“你奏凯些,奏凯奏凯……”
一脸懵逼的楼兰:“……”
公主喝醉酒,这么敌我不分的吗?
那她的醒酒汤怎么办?
楼兰焦急地看向檀迦,带着无声的询问。
檀迦面色平静,语气含着丝丝无奈:“无妨,我回去帮她弄。”
楼兰点了点头,顷刻反应过来后,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回家?驸马,您的意思是?”
这么晚了,要带公主回去吗?
檀迦颔首。
感觉到背上的人正在不安分的乱动后,便不再停留。
楼兰连忙将东西放在地上,跟了上去,但又怕鹿忧醉酒见她不高兴,跟着的距离也不远不近。
入夜的王宫,新月划过巍峨的穹顶,朦胧清冷的月光似纱般落下,四周显得格外寂静与神秘,唯有一盏一盏的宫灯立在两侧,将那两道叠着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参禅明显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就要回山庄啊。
楼兰小声的同他说着来龙去脉。
两人面面相觑,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也对,别说大半夜背着公主回去,就算是公主此刻想要摘天上的月亮,檀迦怕也是会顺她心意,去摘的。
自从成亲后,楼兰两人才知道,什么叫做溺爱。
不是长辈对晚辈,是一个男人,对她的妻子。
这样的场面,其实他们俩都习惯了,再多稀奇的,他们也只会心中感慨。
这世间,似乎只要公主乐在其中的事情,檀迦都会顺着她,他处处照顾周到,几乎什么事都娇惯着她,甚至为了她,而学着洗手作羹。
他学着怎么去做一个郎君,学着去爱他的妻子。
所以公主如今,看着更像是一朵娇美的花,不仅长得娇,脾气也娇。
两人默默掌着灯,走在他们前面。
哪料走了没一会,回头看去,却发现驸马背着公主朝着原路回去了。
空气中,传来女子娇软的,略带兴奋的声音。
“郎君!我想要那朵花,我们回去摘好不好?”
“嗯?”
檀迦感受着她的愉悦,沉吟片刻后,柔声哄道:“好,但是只能摘那一朵。”
鹿忧委屈问:“为什么?”
檀迦轻声问:“你摘了多少朵了?”
鹿忧瞥了瞥放在他背上的花,随后笑嘻嘻地搂紧他,道:“我不知道呀~”
檀迦被那语气逗得微微失笑。
忽地,她凑近他的耳畔,可怜兮兮道:“再摘两朵嘛,好不好?好不好么?”
“你是我郎君,你不答应我,窝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一股难言的酥麻传来,檀迦脚步停顿片刻,怕她这样晃荡落下去,将人往上轻掂了掂后,随后低声应道:“好。”
鹿忧双手举着花,在空中挥了挥。
她笑着,含含糊糊道:“摘三朵~”
檀迦:“嗯。”
楼兰:“……”
参禅:“……”
看着越行越远的两人,两人原地凌乱,楼兰与参禅算了算。
这是第几趟回去摘花了?
一、二、三……不知道多少趟!
他们只感觉,若是再来回折返,天都该亮了。
公主的酒量确实比驸马要好,但是你要说酒品,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两人默默地蹲在原地,等着他们再次回来。
不远处,几许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描摹出相爱的样子,顿时将周遭的一切,都衬得黯淡无光。
即使这样的事情,在常人眼中显得枯燥无趣,但依旧有有情人,愿意去做。
繁花未眠,锦绣未央。
爱一个人,明月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