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证拿到手，比想的要难，又比想的更容易，许芳华将自己的那个本子紧紧地拿在手里好一会儿，期盼了那么久的事，可居然也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陆文礼已经重新戴上了帽子跟口罩，将离婚证往衬衣上口袋一揣，一句话不说地往楼下走。
    到了楼下，看到两辆黑色的七座suv停在路边，附近还有厉臻的人，他停下脚步站了片刻，又折身走到许芳华面前。
    许芳华微微屏住呼吸，但目光却直视他的眼睛没有畏惧。
    陆文礼看了这样的她片刻，又看向她身边的陆星辰说：“我可以跟你妈说会儿话吗？”
    一旁的厉臻听得眉头微微一皱。
    陆星辰与陆文礼对视了片刻，回答：“可以，但我必须在旁边。”
    陆文礼迟疑了片刻，“你在也好。”
    陆星辰这时转头看向厉臻，厉臻对她点了一个头，“找个合适说话的地方吧。”
    离民政局不远也不算近的咖啡店。
    陆星辰跟许芳华，还有陆文礼坐在落地窗内的位置，厉臻与王朝还有吴双坐在离她们不远，但又方便让她们说话的座位，外边还站着几个保镖。
    陆星辰与许芳华不知道，其实陆文礼上车之后，厉臻还让人搜了他的身，以防他带了什么凶器跟危险物品，会对她们母女造成危险。而陆文礼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有做任何反抗就让他们搜。
    此刻，她们母女坐在座位的一边，陆文礼坐在对面，每人面前都放了一杯咖啡，但没人有心情喝。
    陆星辰率先开口道：“你有话就说吧。”
    陆文礼依旧戴着帽子，但口罩已经摘下。他听了这话，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那杯咖啡，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伸手去拿了咖啡喝了一大口，然后皱着眉头把杯子放回去，嘴巴吧嗒了几下，不知是被烫的还是要说的话难以启齿。
    “我……一开始确实想过，要给你们母女过上好日子的，可惜……呵。”
    本来感觉有很多话的，但说完这句他突然就无话可说了，因为解释再多也弥补不了他这些年闯的祸，也无法抹去他这几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他们添的麻烦。
    “阿华……”
    他突然这么叫，让许芳华不由就挺起脊背，因为这是他们小时候，年轻时谈恋爱的时候，他是这么叫她的，可后来再也没叫过。
    陆文礼抬头看向她，“其实，跟你结婚的头两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是我没有珍惜。如果，我没有烂赌，没有得意忘形好高骛远，你会那样跟我过下去。”
    许芳华突然想起一开始那两年，陆文礼确实展现了一段时间的投资天赋，还专心搞过事业的，但她想即便如此，陆家迟早有一天还会找上门来。
    至于对他的感情？
    “别说那些如果，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你毁掉我的那一夜，我可能不会提心吊胆过了二十多年。”
    “阿华，我那时候真的很恨陆鼎晟把你抢走。”
    “是他抢走还是你放手你心里没数吗？”
    “可我真的觉得，就算我不放手，最终你也会因为我没钱而选择跟他在一起。”
    “陆文礼。”许芳华无话可说到面无表情，“如果你找我是想说这些，那完全没必要，我们已经不是二十岁，如果你非要问我对你的感情，那我只能说，看在你也这么惨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
    陆文礼看着她，面上露出了几分痛苦与内疚，然后再次无言以对地去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再喝一口。
    “对，其实都是我的问题，我只想着发大财，想着如果有一天我比陆鼎晟更有钱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所以我答应了他，跟你分手换他的生意跟人脉，可就是那样我还是什么都搞不起来……”
    他说着颓然地大声道，“我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可又一心想出人头地我想证明我自己，我就是想比陆鼎晟有钱，让原本该属于我的老婆孩子理所当然属于我！”
    他说得大声了，厉臻站了起来冷斥，“陆文礼，没喝酒别在这撒酒疯。”
    陆文礼看了他一眼，冷声笑了，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转头看向陆星辰，看陆星辰只是微微蹙着眉头看着自己，他脸上终是抽搐地扯了两下笑容，最后说了一句：“是我对不起你。”
    陆星辰微微深呼吸，牙关紧了紧，声音无波无澜说道：“抛开所有对错，如果没有你，我确实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正如你所说的，无论我多么不想承认，我依旧流着你的骨血。”
    陆文礼抱歉而苦涩地扯了一个笑容。
    陆星辰再道，“所以你没必要做得跟交代身后事似的。”
    许芳华听得大惊，看了陆星辰又看向陆文礼，难道他真的是不想活了？所以良心发现主动跟她离婚，还说这些忏悔的话？！
    “陆文礼……”
    “祸害遗千年，我没那么想不开。”其实，他确实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兜兜转转到最后，一事无成不说，连个家都没有，这一辈子他都不能翻身了，他再去拿咖啡又喝了一口，就是这咖啡远不如酒。
    许芳华也有些慌了，看向陆星辰。
    陆星辰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桌下的手握住她的，继续跟陆文礼说道：“只要你不再赌，安分生活，我会支付你足够的生活费，包括……”
    这话准备说出口之前，她喉咙还是莫名发紧，这是生理上的抗拒，但她咽了咽嗓子把这股不适应咽下去，继续说道，“包括替你养老送终。”
    陆文礼惊讶看着她。
    陆星辰此刻却不想看到他的脸，也不想看到他流露的任何表情，所以她垂眸看了咖啡片刻，但又不想躲避问题重新抬眼，神色如常，声色也如常说道：
    “我这么做是不想让我跟我妈心里有任何负罪感，但如果你真的死了，可能那点罪恶感就会转化成罪有应得。因为你确实对我妈做了不是人该做的事，所以你想赎罪至少得活着，而且证明你确实反省了，不会再祸害她，否则，还会有你想去死的一天。”
    陆文礼看她说得有情有理，却又无情无义，不由就笑了，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承认，如果你在我这里长大，一定不会这么出色……放心吧，我不会去死的。”
    听他这么说，陆星辰看了许芳华一眼，跟他说道：“既然这样，就拭目以待吧，我们先走了。”
    她刚要扶着许芳华起身，陆文礼开口就说：“等一下。”
    陆星辰跟许芳华同时看向他。
    陆文礼说道：“那天撞我的肇事司机……我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