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闾丘齐见到兀里烈皇帝的时候,他正在烦心战事呢。
这个月前线没有什么进展。下面的人报上来许多战功,都是杀了多少兴汉军队,拿了多少人头的喜报。核查了也没有虚报战功。
但打杀了兴汉大军几千人有什么用,那两座堡垒仍然在那里纹丝不动。里面的守军总能获得兴汉不计代价的补给。
之前还有人建议干脆把运送辎重的人放进堡垒里算了,把他们一起围在里面,你兴汉有多少粮草都能被越来越多的人吃光掉。
但尝试之后发现兴汉的守将可不傻,真的吃下辎重之后会突然“吐”回去一拨人,让他们回去,不会真的傻到认为堡垒里人越多就越安全。
当时把北原的人气到了,发动大军费了不小的力气把这波从堡垒里出来想要“回去”的兴汉将士歼灭掉,自己也有了一些损失。
综合算下来,发现这样拉扯虽然北原依旧能拿下大量杀伤和人头,可兴汉的人力太多了,损失几千人在上层将领眼里都不算什么大事。大家就耗着吧,反正源源不断的人力和粮草辎重从后方运上来,想办法送到两座堡垒里去就完事了。
野战打不赢难道守城还要怕胡人吗?
兀里烈下不了决心耗费北原珍贵的人力去用堆满尸体的方式攻城,尝试做的一些攻城车在巨大的堡垒面前也十分可笑,两下就被城头倒下的火油点燃烧没了,让人十分丧气。
没有决心将剩下的胡骑撒进兴汉腹地进行破坏,兀里烈觉得北原承受不了这些胡骑经历巨大损失的结果。到时候或许只可能和兴汉两败俱伤,北原得不到什么明显的好处。
有将领拟了个更切实可行的计划给兀里烈,兀里烈看了之后比较心动。那个计划更像是“有组织的抢劫”,“有组织的破坏”,不追求一次性把兴汉打死,而是从兴汉身上咬下来几块肉之后回北原喘口气,等消化完了再去。
一次次成功的劫掠会让更多胡人从牧民转变成老练的战士,让北原军队的战斗力变得越来越强。而兴汉受到损失之后只会越来越虚弱,内部也会爆发动乱。此消彼长,北原才能最终获胜。
但是这个计划依旧需要把这两座堡垒拿下来,那样兴汉在这条战线就失去了全部支点,也会打击他们的士气。而北原也可以集中全部的力量南下,而不是需要放一批士兵在这里看守着这两个堡垒。
绕来绕去,结果还是得拿下堡垒,还是得让兴汉内部乱起来。
因此兀里烈见到闾丘齐之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闾丘爱卿,希望你给我带来的是好消息。”
听到兀里烈又称呼自己闾丘爱卿,闾丘齐心里一抖。虽然在来之前已经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但是将自己赌到延寿教一方确实是闾丘齐的一场豪赌,此时见到自己将要背叛的人,闾丘齐无法抑制自己身体里滋生的害怕。
但兀里烈却不可能想得到眼前这个人已经背叛了自己,他以为闾丘齐事情没办好,此刻身体发抖是紧张。
“唉,说吧,不论什么消息我都受得住。”
闾丘齐平复了一下心态,大声道:“陛下,周教主同意了!”
这个消息让兀里烈一下子从悲观中振奋起来,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什么?!你说他同意了,同意朕的条件了?”
闾丘齐用力点点头:“教主都同意了,他愿意明年举起反抗兴汉暴政,认您为兄,届时两国缔结永不互攻盟约!”
兀里烈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好消息啊,好消息啊,终于能够破局了!我原本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用人把那两座堡垒给堆下来了,总算有好消息了!”
兀里烈兴奋了一会儿之后,再问道:“周宇还要什么条件?”
闾丘齐先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揭开上面的黄色丝绸:“陛下先看这个,这是教主送给您的礼物。”
兀里烈看到了一件十分漂亮威武的冠冕,红色为底金色点缀,四周除了绿色的宝石还有巨大的珍珠在上面,设计精巧制作出色,毫无疑问是一件稀世宝物。
兀里烈将它拿起来看了几眼,虽然挺喜欢的,但没有立刻戴上。在他的心里,如果能得到这个天下,所有的宝物他都能轻松得到。因此这件东西的珍贵虽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宝物,但却不为所动。
“确实是件不错的礼物。你回去之后替我谢谢他。说说周宇的条件吧。”
“是,陛下。周宇没有要太多额外条件,他只要安右道、安江道、宣庆道、淮扬道四省。但我猜若是延寿教够厉害打得够快,在南方又打下来几省的话,到时候就算双方约定只有四省,他手下人也不会答应。”
兀里烈的脸冷了下来,问道:“那他对将来立兀吉娜为王后,有什么想法?”
闾丘齐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教主对此不是很感兴趣。还说要是北原胡骑愿意派兵帮就帮,不愿意也无妨,他靠自己也能行。”
兀里烈哼了一声:“哼!野心不小。”
皇帝觉得自己看出来了,这位周教主对延寿教麾下的士兵战力非常有信心,对兴汉的军队根本看不起,觉得凭借几万精兵和届时裹挟起来的兵就能席卷天下无人能挡。根本不想北原的骑兵介入,生怕被坑了。有做大事的心,却不感恩若不是北原帮兴汉牵扯了兴汉所有精锐大军,他根本没有举旗的机会!
兀里烈心说等周宇举旗,自己也收缩积蓄一下力量,让兴汉抽兵力抽资源去镇压他们,等到他们打起来了,自己再一鼓作气直冲京城,如果能拿下兴汉皇帝,这天下自己就拿定了。
“闾丘爱卿,我的女儿兀吉娜是我所有女儿里样貌最美的,我会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她也必须成为未来的王后。这个条件不能变,他必须接受。你这次回去,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
“是,陛下。另外周教主因为要在明年之前大量招兵买马,所以需要借口。他已经告诉他们那儿的观察使,说因为想在明年带着军队来草原找北原交战,所以才大肆练兵,打造军备。他说他只能想到这个借口,所以让我向您解释一下。”
兀里烈不在意地挥挥手:“无妨。”
在他眼里,延寿教带兵到草原来和胡骑交战这件事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步兵在草原上只会被骑兵遛成傻子,草原的广阔足以让那些步兵见不到敌人就自己崩溃了。
至于延寿教的骑兵,区区几千骑兵洒到草原上,如果没有畜群跟着,马还能吃吃草,人连吃喝都没有,完全不可能有机会和胡骑交战。
所以兀里烈根本没有担心过这件事是真的,因为他觉得周宇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那么蠢。他应该确实只是需要一个大量扩军的借口。
闾丘齐:“还有就是教主希望加大双方的贸易。但因为陆上贸易如果继续加大规模的话,有暴露的危险,所以教主希望双方的贸易可以走海路。”
兀里烈皱起眉头:“我们没有海军,也没有什么港口。”
“周教主的意思是,延寿教愿意帮忙建设港口,用他们的海船。到时候双方贸易可以直接从海上进行,包括马匹。”
兀里烈仍然有些警惕:“他不怕被发现吗?”
“我也是这次回去才知道,延寿教占了高丽国一座岛。教主已经把延寿教里越来越多的马说成是从高丽国抢到的了。”
兀里烈有些意外:“延寿教怎么会和和高丽国打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情报。”
“据我所知,是高丽国内斗严重,延寿教派船占了高丽国一个小岛的港口,然后以租借的名义正在和高丽国的朝廷商谈,根本没有真的打起来。那高丽国的海船居然不敌延寿教的海船,此时进退两难,似有捏鼻子认了的趋势。”
兀里烈不惊反喜:“没想到延寿教连高丽国都不怕,着实不俗。”
现在延寿教已经同意明年起兵攻击兴汉,兀里烈当然希望他们的本事不要太差,至少也得有拖住兴汉大军,耗费兴汉后勤的实力。就算不胜,也不能速败。
延寿教海军厉害,在兀里烈眼里至少万一事有不济被兴汉打败,周宇至少能从海上撤退,不至于被剿灭,留下延寿教的火种就能继续给兴汉添乱。
想到这里兀里烈立刻点头同意了:“好,只要他们愿意出钱出力,就建港口吧。”
对于统治中心在草原的北原来说,港口可有可无,就算货物运到了他们的港口,再往草原上运也是好几千里远,加快不了多少速度,都差不多。因此就算港口有被周宇占了的风险,也没有威胁。
兀里烈心头一片火热:“告诉周宇,他建起港口之后,他的船能运多少马匹我都给他,只要他拿货物来换。但是,明年举旗的事不许拖延,说明年就必须是明年!”
闾丘齐也感到一阵心潮澎湃,他真的帮教主在兀里烈皇帝的面前把事情办妥了。
“是,教主说明年秋收之后,就是他起兵之时。”
兀里烈下定了决心:“我会把兀吉娜送过去,你让他亲笔写下我们之间的约定送到这里来,认我为哥哥,我也会认他为弟弟!到时候那张纸就是我们盟约的见证!”
“是,陛下!”
精致的冠冕静静地在桌上注视着这一切,聆听着这一切。它把所有看到的、听到的内容转化成了信号,射向了空中,向遥远的地方传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