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滴滴答答三天三夜都在那儿下……”
    在没人的时候郑卫民还是会哼上几句歌词，只为解闷。
    今天下了大雨，在雨水稀少的陕北，每一场雨都弥足珍贵——除了麦收的时候。
    下了雨，郑卫民觉得就没有人来打扰了，便专心刷题。
    这还是之前从北京带来的数学题，郑卫民几乎要给做完了，但依旧不敢松懈，开始从头再来一遍。
    还沉浸在题海中，院子外面好像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卫民哥，卫民哥！”好像是奋强的声音，郑卫民往外一看，果然是他，举着一把粗重的竹伞，朝自己挥手，脚上没有穿鞋，全是泥巴。
    “下雨天你不待在家里，出来做甚？”
    奋强高兴地说道：“有好事情，我就先跑出来了。”
    “啥好事嘛。”郑卫民忽然觉得自己带有陕北的口音了。
    奋强到了窑洞，费劲地把伞收好，努力让自己的脚不往里面去。
    “是这，刚刚我爸从公社回来了，说是我姐被推荐成工农兵学员了。我一听说，就赶紧过来和你说了。”
    郑卫民笑道：“那确实是好事情。”徐秀莲的这一届工农兵学员就是最后一届了，今年就要恢复高考，这个捷径再也没有了。
    “我爸说要和你讲一下，我就抢先跑过来了！卫民哥，我姐肯定是不能再教我们了，你过来教吧。”
    郑卫民乐道：“我这边不急，我的年限都不符合呢，不要让你爸难做，再等等。等到我年限够了，你爸肯定会让我教的。”
    “嗯！”徐奋强觉得郑卫民说的很有道理，他也不想让自己老爸违反政策。
    “卫民哥，你还在看书啊？”徐奋强看到窑洞门口的板凳上有书本，上面的知识点他完全看不懂。
    “这不下雨了不能出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郑卫民没有去把书收起来，而是说道：“等你上高中，就能学这本书了。要不要提前预习一下？”
    奋强连忙摆手：“卫民哥，你可饶了我吧！我宁肯研究锄头有几种使用方法。”
    郑卫民大笑，门外秀莲也过来了，撑着一把黑伞，较为轻便。
    “卫民！”她也没有穿鞋，走路的时候还要小心脚底打滑，因此很慢，也摇摇摆摆：“我猜奋强就过来了。”
    进了窑洞，收起伞，徐秀莲一脸轻松：“真成功了！前几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上大学这种好事能轮到我，就算你和我说了，我也只当是玩笑话。但青贮饲料真的成功的那一刻，我心里忽然就有底气了。卫民，我要谢谢你。”
    郑卫民连忙说道：“什么谢不谢的，可别提啊！”
    “我爸话还没说完奋强就跑出来了，这几天下雨，想说等雨停了叫你去家里吃个饭……”
    徐奋强在旁边插话道：“卫民哥，我爸说要杀鸡的！”他惦记家里的鸡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于鸡吃掉之后还有没有鸡蛋，他就不管了。
    “这都吃好几次饭了……”
    徐秀莲说道：“这次我能被推荐成工农兵学员，可多亏了你！卫民，咱们就不用外道了，等天晴了我再来请你。”她瞄了一眼郑卫民放在破凳子上的数学课本，感觉到郑卫民对上大学肯定也是向往的，要不谁会闲着看数学？看看历史不就好了？
    “那等天晴了再说吧，秀莲姐，你可以先准备去上大学了。对了，说去哪个学校了没？”
    “黄原师专。”工农兵学员一般都是专科，加上徐秀莲原本的民办老师身份，去黄原师专正合适。
    “挺好的，等毕业之后就可以留在原北县城里教书了，说不定还能进教育局哩。”
    徐秀莲笑道：“你都想那么远了啊？”
    “咱们公社能有个大学生不容易，可能等你毕业了，别说教育局，其他单位都要抢着要你哩。”
    “借你吉言了！”徐秀莲也觉得自己不是教书的料，做做其他的工作可能更好一些。
    徐秀莲被推荐去上大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队，许多庄户人家在羡慕之余也有了几分期待，既然徐秀莲可以，那是不是其他人也有机会了？
    特别是徐成，他都有些后悔去供销社了，供销社再好，也没有去上大学好，夏天一过，徐秀莲的户口都要变了，这是他比不了的。
    要是当初让秀莲去供销社不就好了？
    徐成越想越后悔，怎么当初眼皮子就那么浅呢？
    好事不能都占着，这个道理他懂；但这一条不单单适用在他身上，也同样适用于徐秀莲。
    之前要给徐秀莲说亲的人也都打退堂鼓了，现在的徐秀莲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得上的了，真的是只有公家人才行了。
    徐志全挺满意，但又有些不满意——上完大学，徐秀莲就二十三四了，在农村委实是大龄。
    他抓了抓头上的白毛巾，叹道：“还真是不能把好事都全占了……”
    这几天他没闲着，去公社那边请白川等几个领导吃了饭，回来之后又请了郑卫民。
    在饭桌上，徐志全又提了让郑卫民去教书的事情，郑卫民依旧婉拒：“支书，还是等我的年限到了再说吧，咱可别把好事弄没了。”
    徐志全越看郑卫民越顺眼，这小子就是能分得清轻重哩。
    至于要不要让范成功去教书，郑卫民没有提，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他可不敢把范成功给局限在师范类大学上面。
    从徐志全那边回来，刚一进院子，周玉秀就过来了。
    “卫民！”
    “哎，玉秀姐，快进来坐！”郑卫民赶忙把凳子给搬了过来，又用干毛巾给抽了两下，转身就去给倒水去了。
    “不忙，卫民！”周玉秀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姐过来就是想和你打听个事情。”
    “玉秀姐你说。”郑卫民把茶缸子送到了周玉秀的手里，周玉秀捧在手里，但没有喝。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周玉秀脸也变得通红，在能滴出来水之前她终于开口了：“那个，卫民……秀莲不是被推荐去上大学了嘛，那村里就空出来了一个民办老师，支书有说这个事情么？”
    郑卫民其实不想让周玉秀和范成功去教书，他不限制自己，更不想限制别人，但周玉秀主动问起来，他就不好不回。
    “提了。玉秀姐，还是之前的那句话，我的年限不够，惦记不了这个事情。你和成功哥……你们商量一下吧。”
    “嗯。”周玉秀点点头，心中略安；郑卫民还是很靠谱的，起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人前人后各一套，两面三刀。
    这次没有陈东来在，大队里合适的人选就她和范成功了，郑卫民又摆明了不想竞争，周玉秀觉得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对了，还有个事情。”
    “什么事情？”郑卫民一时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了。
    周玉秀抿抿嘴，笑了一下，忽然从兜里摸出了一把糖，放在了郑卫民的面前：“我和成功要去领证了。”
    郑卫民眼睛睁大：“哎呀！恭喜恭喜！这可是大喜事啊！啥时候请客啊？我还等着随礼呢。”
    “你还随啥礼？你兜里的钱也不多，省着点吧。”周玉秀笑道，随即就起身准备离开。
    郑卫民却跟在了周玉秀后面，周玉秀疑惑道：“咋？卫民，还有事？”
    “有事！我得问问清楚往后是叫你嫂子还是叫成功姐夫。”
    周玉秀笑道：“还是叫哥叫姐！”
    “走走走，我得去看看成功哥，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还真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