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女孩头发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褶皱的校服上还有鞋印。
眼中生如死灰,没有半点对现实的渴望,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
一面朝这边走来,一面用手背擦去脸上污痕。
豪远张了张嘴,朝她挪动几步。
不知道该不该把她叫住。
叫住后自己又能说些什么?
登记后等学管处通知吗?
“…同…同学…”
好一会儿,他才从喉咙中挤出声音。
“一学年三班,王思佳。”
那女孩从豪远身边走过时,淡淡抛下这个名字。
————
所有人都是听得入神。
“最后我还是公事公办,把她的名字记了上去,可在送给队长查验的时候,队长却是把她名字给划了”
“当时我很气愤,因为就当时那种情况,谁都看得出她经历了什么,身为风纪委员压着不上报,有违我的人格。”
他很是激动。
淋过雨的人总会想着给别人撑伞。
“可是队长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就算把人叫到学管处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她什么也不会说,最后也只能是依照校规进行处罚…”
他倍感屈辱。
明明自己已经当上风纪委员,对这些事仍旧无能为力。
“从那以后,我能给到的便利都给,哪怕只是一声早上好也行…”
“后来就有一次,我和几个弟兄巡查,听说女厕出了事,等咱们赶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那女孩被打的头破血流,最后是我背去保健室找的米雅老师。”
“一路上她都在低吟,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
几人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就算这些事在云来时又发生,知道后也是让人怒不可遏。
“送到保健室后,本打算等上完药我就走,就在那个时候她拽住我,她语气听上去很害怕,让我在这逗留一会儿,等到放学就好,她怕又有人来找她麻烦”
“我在这里一守就是半天,交谈中得知她是世家弟子,被自己同族迫害成这样。”
“后来你们就交际上了?”
“怎么可能,她很小心的,很多时候都一个人,每天进进出出也都装作不认识,可压抑久了总会爆发,每当快要崩溃的时候就会找我宣泄一下情绪”
“后来频率越来越高,时间一久,就连我有时候心里也会生出不少负面情绪”
“说句很不合适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我被烦的也想撒手不管,就算只是一瞬间,我也确确实实这么想过,因为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很难受…”
说完,没谁指责他。
站在各自角度讲的话,谁也不配指责他。
陈默自认为豪远做的已经够多,要是换成自己,可能在知道对方身份后就不会和这个女的有交集。
就算有,那也大概率是利用她去牵制五姓七望。
“她的状况很糟糕,很悲观,还总觉得别人会害她,也总是担心我会不管她。”
“就前天,她说她想看那部英雄救美的电影,很羡慕里边的女主,想让我陪她去看”
想起一些美好的事。
豪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看完电影,你们就去了旅馆?”
“…这你们也知道?!”
他人都麻了。
“能负起责吗?”
“…我…”他低下头,负责哪有那么容易。
要钱没钱,要啥没啥,凭什么敢说负责?
陈默也只是捡了个相对体面的问法来试探试探。
看他样子,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小子居然真把人家姑娘给嚯嚯了。
关系已经深到无法自拔。
说他豪远是不是趁人之危已经不重要,反正该做的都做了,没有后悔药可买。
最后他一拍大腿,硬气一回,“负,一定要负,那要不我跟那群畜生有什么分别?”
田不忘紧握的拳头得以松开,满意离开。
要不然那姑娘遭遇都那么惨了,还又被骗感情,又被骗身子。
“那你自行决断,尽量不要因为她和王家人有接触。”
陈默给予忠告。
豪远喜出望外。
“这么说老大你是相信了?”
“姑且尊重一下你吧,难得能挥洒青春,就看能不能把握了。”
他那副敦敦教诲的样子,像极了一位长者。
闹剧结束,大家还是其乐融融,熄灯上床。
半刻钟过去,陈默翻了个身,枕着手掌,仰面看着上铺,心中自有度量。
豪远的话,九分乃至十分的相信,他虽有时滑头,但心中不具城府,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而那个王思佳。
就算那些遭遇全都是真的。
也是一个不得不让人警惕的因素,因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她可以看上去人畜无害。
而你却不得不防。
次日
一屋子人全是被冻醒的。
那刺冷的风雪,持续整宿。
陈默洗了个冷水脸,新鲜空气夹着冷意吸进肺里,使人精神一振。
窗外雪霁初晴,举目望去,万物一色,冬日暖阳撒在雪景上光影斑驳。
隔壁楼层已经有女生下楼打雪仗,堆雪人。
这里气候一直都很怪,气候反复无常,时冷时热。
说不定明天就下起雨来,下起冰雹也说不定。
陈默知道,这场雪会持续很久。
身后传来喷嚏声。
余二被冻得在被窝里发抖,他吸着鼻子,“…老大,今天今天要不就不出操了,我鸟都被冻小了”
“我附议…我附议…”
这种天气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强降雪啊。
“怎么,人家苏部长和柯司长才夸完没几天,你们就想着偷懒?”
陈默活动筋骨,扭腰跨步。
“都赶紧起来,越是这种天气越好,多动一动就不冷了。”
今天还是日常出操。
稀奇的是,还有另一队人带头晨练。
想着天气渐冷,有人就喜欢冬天运动,也是合情合理。
离近后才发现,全是熟人。
陈默一下就来了兴致,“呦,早啊晨少爷。”
晨子光居然跑学校晨练来了,真是不负名字。
“你不在你那大别墅困着,干嘛跑这来受罪?”
友善招呼着,带着人朝他们靠近。
晨子光还在热身。
他不搭理陈默,全当空气处理。
也是在那天上午,自己被残废陈默打的再起不能,他终于意识到,学文救不了…
主角的成长之路上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反派,但他们只能是促进主角成长的养分。
除此之外还有黄文远,黄文近两兄弟,剩余的陈默就不太认识。
陈默也不嫌烦,大早上遇到熟人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晨少爷,你家不是有私人场地吗,干嘛非要在这儿练?”
“少管,行吗?”
“嗷嗷~我懂了,我都懂了,不懂的可以来问哈。”
陈默小人得志。
看着他离开背影,晨子光后槽牙都快咬碎。
“你们几个,一会儿就吊在他们后边,不要掉队。”
“…晨晨哥,他们几个贱民天天都早起晨练,我们不占优啊。”
黄文近到。
他现在应该在被窝里好好享受人生,而不是在这里被冻成狗。
谁让姓晨的家族势力大呢,要捧着,舔着。
“你的意思说…我们比不过?”
“不不不,也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几个只是贱民,咱们非要跟他们比个高低,岂不是自损身价?”
晨子光冷喝一声,黄文近这狗东西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今天还真就非比不可,就算今天比不过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总有一天能把陈默给比下去。
陈默归队,同样是叮嘱小伙伴们两句,“我们保持节奏,别被他们带偏了,这群菜鸟撑死也就三圈。”
三圈也就是三公里。
自己平日训练量也都是五圈起,还不包括别的加强项目。
小伙伴们也是势在必得。
男生该死的攀比心作祟。
结果也是不出所料。
起跑个个生猛如虎。
第一圈下来都还游刃有余。
第二圈就喘上了,那小子跟拉风箱一样,随时会嘎掉的样子。
晨子光算是体能较好的一类,他没事,不代表别人没事,谁不是军训过后就做会公子少爷了?
然后就是第三圈,第四圈,第五圈,最后只剩晨少爷还坚挺,只是看上去很是狼狈。
他掌着膝盖。
心跳快的像要把自己带走,还有眩晕,呕吐感。
反观对面,那可真是游刃有余,顶多是出出汗,都开始扒衣服准备下一阶段的强化训练。
“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
陈默很是好心,走上前来,知道他没有备水,还把自己的给他,温言细语着,就好像…两人关系很熟一样:
“什么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今天三公里,明天四公里,慢慢来嘛,小晨的努力我也是能看到的,作为你的副班长我很欣慰,希望你能继续努力坚持下去。”
“我…我我…操…陈默”
就欺负他喘的话说不上来。
看把孩子给累的。
陈默很是赏识他这股冲劲。
拍拍他肩膀,便从他身边绕开,来到早就累成一滩烂泥的黄家兄弟面前。
“黄…黄哥?”
陈默不失体面的笑到。
“哎哎…你好你好…”
黄文近的笑容就有些心虚。
陈哥怎么能够叫自己哥呢,那不就乱辈分了吗。
他现在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叫他一声哥,把这份不成体统的地方纠正过来!
很快他就如愿以偿了。
“小晨啊,这人我借用一下,你没意见吧?”
想从他这里把人给要走。
晨少断然不肯,这让兄弟们如何看他?
那样一来这个团体还不离心离德?
“你休想…”
“哎呦小晨,我俩什么关系,还讲究这个?难道还用亲上加亲?”
“你你滚!再多说一句我撕烂你嘴!”
他这是在拿自己母亲威胁自己吗?
陈默又看向黄文近。
“走吧黄哥,我请你吃早饭。”
这时黄文远又跳出来。
“你别动我哥,有事就冲我来。”
陈默听完,很是感动,给他竖大拇哥,“仗义啊,那你也跟我们走。”
听着晨少爷有气无力的叫骂,人最后还是被要走了。
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连手底下的人都护不了。
深深地无力感和挫败感让他再次下定决心,不能再拖下去,一刻也等不了,他等的了,可他妈不行,唯有联合起来,才能速成。
——
食堂
陈默还真就请他俩吃早餐。
“想吃什么随便点,各种口味都有,今天我做东。”
他颇有一掷千金的豪迈。
实际早餐顶配也不会超过三位数,多在二十来块之间游走。
谁要超过这个数,那就是让他难办。
黄哥内心很忐忑,不知道陈默在耍什么花招。
自己可是有很久很久没有主动招惹过这些人。
突然说请自己吃早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
“陈哥太客气了,一顿早餐而已,我请我请,要是有事的话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呵,其实也没什么事”
陈默招呼其余几个弟兄去取餐,唯独是把豪远给留下来。
余二和田不忘情商肯定在线,拽着熊武离开。
“记得你们第一次和我们起冲突时,你说你俩是三班的。”
“…有吗?”
“有啊,当时你介绍的。”
黄文远想不起,黄文近想得起,他出面解释,“有啊哥,我记得最清楚,当时陈哥还按着我的头往床板上撞…”
想起来了。
这下是真想起来了。
是军训时的那天晚上。
也是第一次碰上硬茬被教育,只是短短时间过去,陈默已经进化,而自己在退化。
黄文远一拍脑门,“嗷嗷嗷,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不打不相识哥,那时候咱们只是来走走过场,演给别人看的,当不得真。”
陈默笑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
“我不是来算旧账的,那些早就翻篇了,今天我是想问问你们…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王思佳的。”
“有啊,有有有,怎么?”
黄文远迟疑着问,问时还带着坏笑:
“陈哥是…看上她了?”
豪远听得心中怒火腾升。
他想要拍桌而起,教他好好说话,但被陈默的手给暗中抓住,火焰被一把掐灭。
既然要追求真实性,身为看客,就不能干扰说客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