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想捉弄就捉弄，想躲就躲，反正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她从没有反驳和置喙的余地。

    眼里雾气愈重，她低了头，眼泪啪嗒啪嗒滴在他手背，声音也哽咽：

    “你无非就是仗着自己修为比我高，年龄比我大，才这么肆意妄为，说什么喜欢我，却什么也不告诉我，阿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回答我，你为什么要装成阿芸骗我？为什么！”

    少女揪紧了他衣襟，刚刚还浸满云霞的脸顷刻变得苍白，泪如滚珠般自湿红的眸眼滚出，质问一声接着一声，连紧咬的唇都在轻轻颤抖着，清澈的乌眸含了水光，微微仰起，仿佛要看进他心里。

    而他的心，此刻却像是在被什么戳刺着，似滚烫的泪所化的烙红的针，也似尖利带刺的荆棘花，连绵不绝，细细密密地碾过胸腔每一处柔软的肉，疼得连呼吸都停滞。

    他指尖轻颤着抚上她的脸，眼角泛红，紫色的瞳眸里同她一样漫上了层浅浅的水色，嗓子哑的发涩：

    “阿吟……我……”

    “你什么你啊！”她低吼一声，猛地攥住他胳膊，五指用力收紧，眸里漾着泪，就这么凝望着他，“阿芸到底是谁？是不是你！在青云宗山门外的那一晚，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对不对？你哑巴了吗？说话啊！”

    他喉咙艰涩滚动，好半晌才滚出了几个字：“是……是我……”

    少女怔怔看着他，身体似泄了力般委顿下来，心口划过闷闷的疼，视线垂落在右腕间，呆呆地看着上面闪着银光的铃镯，声音有些空：

    “所以，这个镯子也是你前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给我戴上的……它可以替我挡伤害是吗？”

    “那一晚，我本应该早就死了，我胸口中了一剑，又流了那么多血，本不能活下来……”

    “你是刻意赶来的，对吗？”

    断然的语气，她抬眸，再次赤恍恍地看向他的眼睛。

    他眉骨长得深刻，长睫下，那双似敛星般的眸子也格外幽深，边缘处泛着淡淡的红，这一次没有再避开，轻哑答道：

    “是……那晚我用了禁术，耗了所有妖力赶到……”

    心像是被重鼓一锤，她直愣愣地问：“为什么？”

    他垂了眸，微微避过她目光，声音低涩：“因为你是我的阿吟，是我用命也想守护的人……”

    她怔看他半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揪着揪着的疼，眼眶越发红透，低了头，眨落一滴泪，声音平静地问：“那后来呢……在那个中秋夜，我说我可以娶你之后的那晚之后呢，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却再次沉默了下来，视线不聚焦地凝在别处，看着竹筒里嘀嗒落下的流水，眸底深处罕见地掠过一抹惶遽。

    在她叫他‘阿芸’的那刻，他就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一切，可是真正的真相他却不敢说，说了她会怎样想他，会不会再也不会理他……

    “说话！云知还！”

    她咬牙看着他，声音拔高，伸手将他撇到别处的脸又给扳了回来，掐着他的下巴，欺身靠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我……”

    喉咙口似压含了巨石，滚动时带起窒息般的疼痛，他望着她，眸光转了又转，终究在最后垂落下去，声音干涩发哑，“我……我是妖……当时妖界有要事……我…不得不回去……”

    背在她身后的手不自觉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中，不安的感觉在心里蔓延，连头上的狐耳都软软地耷拉了下去。

    少女攥住他胳膊的手却缓缓松开，唇色泛白，声音很轻，含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所以……你就把我一个人扔下了……连我的记忆也一并抹去了？”

    泪水凝在红红的眼眶内，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像是还嵌着一丝希冀，希望他能说不，可又在无声的沉默中，眸里不多的光一点点覆灭，泪水顺着打湿的睫毛滚落脸颊，她闭了闭眼，捂了捂发疼的心脏。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是被你放弃的人……”

    “总之，我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你想起来了就来逗弄一下，若想不起来，就可以随时丢弃，你凭什么说你喜欢我……凭什么……”

    她哭得有些喘过气来，偏生眸里含着倔强，吸了几口气后，平静地用手指拭去脸上的泪，讽刺地笑了笑：

    “原来是顶顶有名的妖帝陛下啊……难怪哈，把我关起来的那几年时不时就会没了人影，我还纳闷呢，琢磨你是去做了什么拯救苍生的大事呢……”

    “你说，把我关起来是为了我好，因为我是无垢之体，会有很多人觊觎，可是……我又怎知，你不是为了解毒才会来救我呢？毕竟一开始就能无情把我扔掉的人，突然又跑来说什么对我情根深种，就算是妖帝陛下你自己也会觉得很荒唐吧？”

    他张了张唇，却一个字说不出，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惨红一片，心脏随着她每说一个字就颤动扯疼一次，最后似划了条条血痕，疮痍满目。

    “云知还，”她却忽地轻笑了笑，“像你这么强大的人，是不是从来没有过害怕恐惧的时候，也从没有被人关过……

    你知道吗？每次你走后，我都要掰着指头数日子，既想你回来，又不想你回来，你回来后就能带我去见见外面的天地，可同时，你有的时候又总是那么可怕，像是只要我违背了你的意愿，就随时可能被你扭断脖子。

    我从没想过你是阿芸，也万万想不到你就是那个看着冰冷、其实心地善良的女子……”

    她顿了顿，目光冷清地看向他，“那你做阿芸的时候又是为什么要救我呢？那个时候我们总该是第一次见面了吧？”

    他咬紧下唇没有出声，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她声音越发冷：“还是因为无垢之体？”

    “不是。”

    他断然否定，声音干涩嘶哑，“我救你从来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无垢之体，不可否认，我后来对你做的事确实有要解毒的原因，可……更多的是……我对你无法抵抗……不是因为你的体质……而只是……单单对你这个人……”

    他滚了滚喉咙，“我知道我这话你听起来像是狡辩，可是阿吟……我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是因为无垢之体才会对你如此，所以回到妖界后我做了一件事来验证……”

    她静静看着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