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来了。披着褐色大衣,斗篷盖住她大半张脸。骨瘦如柴的身子在大衣里飘摇,风一吹,隐隐露出干巴巴的身子骨。知了的家门口早已聚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我来了!”神婆握手木杖,步伐稳健,几步跨进屋。站在秦奶奶面前。冷漠的脸有一瞬而过的笑意。无奈那张骷髅般的脸笑起来分外渗人。
“小孩子最好不要乱照,会被魔鬼抓走的。”蛮子举起相机,神婆背后像长了眼睛般,冷冷地话从嘴里吐出来。蛮子缩着脖子躲在阿豪身后不敢吭声。
“妹子来了……”秦奶奶脸色发黑,嘴唇惨白,看见神婆,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勉强坐起来迎接。
知了心想,奶奶请神婆无非是想念旧人,唠唠家常罢了。
“妹子……我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被脏东西缠上了,能不能帮帮我。”
“我来了,你就没事了。”神婆把拐杖往床头一靠,握住秦奶奶那双失去血色的手。两双惨白的手握在一起,一双苍老无力,一双青筋暴起。
“这村子里有新出生的孩子吗?多久没出来,有些陌生了。”神婆叹道。
秦奶奶叹息:“你啊就知道孩子孩子的都过去了……妹子啊。想开些。”
“她看着好吓人。”忆香在后面说。“我们回去吧,不看了。”说着就想拉着愉悦离开。
“这两个小孩看着面生?是谁家的孩子?”神婆显然听见忆香的话,目光随即扫过来。多年前她也来过村里做法事,那时她丈夫还在,也没见村里谁家有小孩出生。
“捡来的,也不知是谁家的。”阿豪说。“有什么要准备的吗?”他倒想神婆快点做完就离开。这阴森森的老人看久了就会脊背发凉。她的眼神总是用一种看死人的方式看着前方,冷漠,偏执,无神。
“捡来的?这村里捡的孩子还挺多啊。”神婆若有所思。
“婆婆,有什么要准备的吗?”知了小声问着。
“糯米,红绳,大公鸡,最好是红的。其他人,出去!”
阿豪应了声,出门去准备了。
“你拍了吗?”冬冬和其他几个孩子围过来。
“没有。你们不是不知道她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吓得我脖子发凉。”蛮子一哆嗦,捂着脖子摇头。
“大妹子不用害怕。神婆可厉害,放心,我当初的邪病就是她治好的。”和秦奶奶关系较好的王奶奶摸摸她的手以示安慰。
屋子里安静下来,不时传出两位老人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让人听不清。屋外的人好奇的等着,知了和阿豪准备去了。忆香坐立不安,拍着狂跳的胸口。
“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忆香见拉不走愉悦,苦恼地嘀咕。
“还能发生什么?”李诗语说。“这样好玩的事我只在书上看到过。今天也算长长见识。愉悦,你害怕吗?”
“不怕。”愉悦摇头。
“听说人傻,心灵就纯净,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愉悦,你能看见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看我。”李诗语不死心。“有没有想起什么?”
“想起什么?”
“原来,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李诗语黯然,眼睛眨啊眨,眼眶变得红红的。咬着嘴唇对屋里说:“婆婆,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中邪了!”
“你疯了!”忆香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她。刚才还安安静静的李诗语突然发疯,实属不正常。
“谁疯了?”神婆立在门口,衣袍掀起一股风,凉飕飕的,周围的空气又降了嫉妒。
旺财不安,对着神婆龇牙咧嘴,瑟瑟躲在墙边。
愉悦看着神婆腰间挂着的东西,疑惑的皱皱眉朝屋里望去。平日里悠哉悠哉躺在梁上的大仙此刻浑身抖成了筛糠,四肢牢牢抓住柱子。一步一步后退。
黑狗嗅嗅鼻子朝梁上看去,咧开嘴,露出雪白獠牙。大仙夹着尾巴紧闭双眼,缩在角落,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
黑狗突然发狂朝旺财冲去,两只狗在院子里搅得尘土飞扬。
“他……把他治好……”诗语话未说完,忆香用力捂住她的嘴。
“这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神婆皱皱眉,动动鹰勾般奸细的鼻子。阴沉着脸在屋里搜索。
“我们回来了。”知了和阿豪抱着大公鸡提着一袋糯米,一捆红绳进来。
“你们提这么多,是要捆多厉害的鬼?”神婆的神色动了动,难得奚落的口气。屋顶那抹黑影如临大敌,闪了几下没了影。
神婆环顾四周,喝停黑狗,便让阿豪进去准备。“一切照我说的来。”
再说落落害怕神婆丑陋影响自己的胎儿,却又忍不住好奇。只能眼巴巴在路口张望。迎面从知了家里冲出一只黄鼠狼。对着她啊啊啊一顿叫唤。停在前面不走了。
见她不明白黄鼠狼竟然立起前爪,露出雪白的肚皮。小耳朵滴溜溜转着,晃晃尾巴一副着急的样子。
这只黄鼠狼落落在知了家见过几次,每次都是一闪而过。这东西怕生,难得见人。“你这是怎么了?”
落落也不害怕,扶着肚子缓缓蹲下来,摸摸它柔软的毛。黄鼠狼从她怀里跳出来,一步三回头,不远不近看着她。
“要我跟你走?”
黄鼠狼点点头。落落顿时来了兴趣。“大仙,你要告诉我什么?”
走了几步,落落发现不对劲,它竟然把自己往家里带。“是不是我家里出事了!大仙等等!我知道你是神仙,你告诉我啊!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大仙回头看了她一眼,脚步加快,一头扎进草丛不再出来。落落心里不安,匆匆往回赶。
店门口,父母正和邻居有说有笑的。电炉里吹着暖风,一桌人围着打牌,边上站着几个看热闹的老人。落落松口气,搓搓手掌,手心有点出汗。询问没什么事之后才放下心来。
后院传出嘟嘟的响声,落落的心悬起来,问道:“莽子哪去了?”
父母笑笑,示意她去后院看。落落掀开帘子,后院的门虚掩着。莽子背对着她,电钻发出嘟嘟声响。
“莽子,你干什么!”
“啊!我做琴。”莽子像被抓了现行,把电钻往地上一放,拍拍身上的碎屑。拿起木琴。“看,漂亮吧!”莽子一脸自豪。
“好啊!这几天你就背着我干这个!”他竟然把院子里那颗桃树砍了,就为了一把破琴。
“好啦!屋后那么多桃树,我又种了几颗,你吃不完的。你看看这琴漂不漂亮?”
落落眼前一亮。不得不说莽子的手艺不错。木琴打磨得光滑靓丽带着新木的气息。
“小心点,你别进来了。”莽子忙抱着琴跑到门边。“忆香怎么没回来?”
“她看热闹呢,我就先回来了。”落落拖着木琴,琴身比阿豪的吉他大了整整一圈。握在手里稍显沉重。落落看看躺在地上的车轮。将信将疑地问:
“你真用这玩意做?”
“对啊,我把骑了两年的自行车卸了。”
落落嘴角一阵抽搐。“这琴真真是独一无二的好琴。”落落有些累了,便坐在门前看着莽子把琴弦一根一根订在木琴上。
“我在门外等忆香,一只黄鼠狼把我带回来。我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大仙?这东西挺有灵性的。”莽子把外套往车头一扔,洗了手,拉着落落看了又看。
“你受伤没?”
“瞧把你紧张的!我走路有些累啦!”落落笑道。
“走,进屋休息。”莽子说着一把抱起她。
“我自己会走啦!”即便他是自己丈夫,每一次拥抱落落还是会脸红。
莽子从暖壶里倒出热水笑道:“你暖暖脚。”
“我脚出汗了还用暖?要暖你给我暖。”落落吐吐舌头,把脚伸进盆里。
莽子捏捏她的脸坏坏笑着:“晚上给你暖。”
“哼!讨厌!我才不跟你睡,满脑子坏心思。我跟忆香睡。”
莽子笑呵呵回应:“你爱跟谁睡都行,反正我跟我家宝宝睡。”
落落小脸一红,骂了句不正经。
屋外莽子还在摆弄他的小木琴。他坐在那儿低着头,木屑撒了他一身,就像下了一场毛毛雪。落落捂在被窝里,侧着身望着窗外,窗户是本是关着,是她要求开条缝。
“哎,我渴啦。”落落说,她并不渴。无非就是想让他休息一会。看看她的先生。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渴啦!”那张脸从窗外探进来,不一会便笑呵呵的出现在屋里。
“你的手都僵了,带副手套,听着没?”
“我不冷,动着还热了。”莽子说。说着,变法戏般从手里生出一只腊梅来。“冬天第一缕香。”
“油腻!我就说你怎么这么香,把腊梅摘来了。”落落接过花,咂咂嘴。“我想喝酒。梅子酒。”
“不行。”莽子装作没听见回院子里干活。怕吵着落落,把木屑堆在一块,决定寻个落落不在家的日子再做。莽子刚把木琴收回屋,落落便可怜巴巴看着望着他。
“好吧,就一口。”莽子眼神宠溺,无奈摇头。酒只有他和老丈人知道藏在哪儿,就是为了避免落落嘴馋,嗜酒成瘾。
梅子酒入口,酸酸甜甜带着浓浓酒香。落落舔舔嘴唇。“再喝一口。”
“不行。你吵馋嘴,宝宝怎么办?出生就是老酒鬼了。”
落落笑笑,知道他不给自己喝,眼巴巴看着他把酒坛子放在桌上。
“你陪我嘛!我困了。”落落想着把他哄睡自己就可以偷偷喝。没想到莽子怀抱太温暖,自己先睡去。莽子暗笑,他能不知落落的小心思?等她一睡着,便偷偷下床,准备把酒放回地窖里。
“酒呢?”莽子小声惊呼,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刚刚放在梳妆台上的酒瓶不见了。落落已经熟睡,房间里没有他人,酒杯和盖子还在。那这坛酒足足有十斤呢,几个眨眼的功夫不翼而飞。莽子陷入沉思。
此时,后院里,碎石块搭成的小窝里。家兔们抱成一团缩在一角,惊恐万分看着草窝里的不速之客。
池塘里,荷花早已颓败,几片残叶飘在水面。大仙从窝里探出头,摇摇脑袋,酒坛子摔在一边,他晃晃昏沉沉的脑袋。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些。
“好险~刚才差点丢了小命。这~人间的日子似乎,越来越不好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