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那些嘲讽和鄙夷的笑声将他包围。一根绳子从头顶落下将他绑了起来。寒光肆意的刀穿透黑暗刺进他身体。……很快他也成了屋顶上悬挂的一张皮。
“我会干的!”夏蛮从床上坐起,大汗淋漓。
“你做噩梦了?有人欺负你?”
夏蛮这才发现,姑姑不知在床边坐了多久。
“只是坐噩梦了。”
“你好像装了很多心事。你可以跟我说说。”
“没有……只是不想长大。”
“人都会长大的。后来你会发现经历的一切都是生活的调味剂。什么都不值得一提。活着才最重要。”
夏蛮并没有听她的话,仰头望着天花板,仿佛那里真的有绳子从头顶套下来。
“夏蛮,你在怕什么?”知了打开灯。炽热的灯让夏蛮闭上眼睛。“我是说,那天,你跟卖花的人走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从那天后你就很不对劲。”
“我已经说过了。我很困,可以把灯关上吗?”
房间里安静下来,房门关上的那一瞬,窗外有低低的笑声传来。
“我就说你很没用吧。”魔幻少年天涯推窗进来,躺在他床上。平日里就数他跟夏蛮关系好一些。那一头蓝紫色头发闪着荧光。天涯无父无母,流浪长大。他给自己取名为天涯。就像他说的,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他直视着夏蛮的双眼,用一种挑衅的语气看着他:“承认吧,你做不了的!那时你会成为我的赏金。看在朋友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滚!”夏蛮双眼通红。
天涯并不生气,依旧笑嘻嘻道:“要是你任务完成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着他翻身坐起来跳到窗台上。
“你不介意我在这睡一晚吧。你也不必气馁。老头可是给你宽限了一星期了。从你接过那束花决定跟他走,或者说从你带着小白出现的那一刻。你就身处漩涡中了。”
“我不明白,他是我爸。”
天涯冷笑道:“那又如何?他经历多了为了保命什么做不出来?有那么一刻他对你有一点点父爱。可我们都身不由己。你这一关得你自己过,谁也帮不了你。”
“你的作业完成得很好。恭喜你完全融入这个集体大家庭。”老师的微笑和周围的掌声让他越发心神不宁。夏蛮动动嘴,把心里的不安压下。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来。
这都不是他做的,是暮凌云用一晚上模仿着他的字迹做完这一课时。这个本子交到他手上时,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更没有理由去伤害一个和他做朋友的人。他不知道暮凌云一边喝着姜汤,在灯下看着他鬼符爬的字体是什么感受。只是那一笔一顿,还有纸上的姜汤的印记都是他努力得来的。
本子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的字真丑。我已经尽力了,你就等着表扬吧。看完这句话。夏蛮仿佛又听见他的笑声。肆意洒脱,永远对这世界充满好奇。
一个笼中的金丝雀,一个大山里的家犬。交集也总是短暂的。
温室里的花朵是感受不到暴风雨来临前的威压的。即便能感受到,他也不会认为暴风雨有多么可怕。
暮凌云刚接过酒杯,姨娘就把他的酒杯取下来换成果茶。时幽笑道:“你不喝,我替你喝了。”
几天下来,姨娘对夏蛮已经放松警惕。毕竟两个相互吸引的孩子能相互学习,双方都很快乐,何乐而不为呢?夏蛮也对暮凌云的作息了如指掌。
“出手的最好时机就是在别人完全信任你的时候。”天涯呵呵笑着。一边感慨,有钱公子哥就是好,高档酒想喝就喝。身边也总是有人围着转的。
“为了活着,我已经看出来你的决心了。只是事情可得做的干净点,别被人发现就不好了。你以为我会替你收尾?别想多了,我只会解决你。”
“你可以闭嘴了!”夏蛮越发烦躁。
“你有烦心事?老师没表扬你?”暮凌云已经过来了。在姨娘的坚持下,他们找了个靠窗相对安静的包间。时间也越来越紧迫,离宽限期也只有不到两天了。
“我只是睡不着。”
“那就是老师表扬你了?我就说吧,我的模仿能力还是不错的。”
夏蛮心里咯噔一下。对啊。他是妖,会伪装会骗人。就当他只是一个害人的物种一刀下去……看着那张纯净年轻的脸夏蛮扭过头。
“你失眠这么严重,眼眶都红了。”暮凌云说着褪下手里的佛珠。“我妈在庙里求的,非常好用,我睡不着就数珠子。握着它就睡着了。”
时幽坐在暮凌云身边,眨眨眼珠道:“凌云哥哥这么好,你就收下呗。你不好意思我可不客气了。”
夏蛮的心突的开了一道口子,哽得喉咙发酸。“我不要!”他站起身,摔了酒杯跑出房间。蹬蹬蹬冲下楼。
“不要见了!拜托!真的不要见了!”街道上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他,他的苦痛也与周围人无关。这可是夏天了,比山里的寒冬还冷。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冷静冷静。一定会有另一种解决办法的。当面跟暮凌云说?这不太现实,他急了眼只会把自己咔嚓了。
他满心疲惫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打开门就见余兰,阿豪和知了三人神色各异。知了和阿豪鼻青脸肿
“姑姑,阿豪,你们怎么了?”
“没事了。路上遇见一个酒疯子,非说这两位挡了他的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了他们一顿。我也是服气。”余兰说着叹息道。“看看你们那小身板,要像姐这么壮实才行。”
阿豪说:“谁知道他力气比牛都还壮实。我家的牛我都能控住。”
“我说小弟你怎么这么可爱呢?还委屈上了?这边脸再给你一拳?”
阿豪瞬间疼的龇牙咧嘴的。“别碰我!”
“那酒疯子长什么样?”夏蛮急问。
“就一副邋遢样。你小子怎么关心起这个了?想当警察保护你姑姑?”
“他说了什么?”
“我就奇怪了?你还关心一个酒疯子说了什么?你认识?”
“我随便问问。”夏蛮握紧拳头,眼皮突突直跳。进卧室前指着余兰身上的的鼬宝说道:“我说过了,我不想在家里看见它!我讨厌畜生!”
“嘿!你这小子脾气越来越大了!欠收拾!”任余兰怎么叫他也不开门。
“你把它带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它。”夏蛮心有余悸。他记得老头贪婪的眼神。他更恨自己的口无遮拦。
“夏蛮这脾气随他爸,跟着了魔一样冲。也不知道他爸怎样了?再也没有他的来信。”
“纯属叛逆,多揍几顿就好了。”余兰说着又懊恼道:“差点害我离开人间的那群精神小伙还没找到。太可恶了!我决不允许在我的管辖范围出现这样的事。”
“你先管管你自己吧,伤才好呢,又逞能。”
夏蛮整夜整夜的失眠。墙上的时钟也在时时刻刻提醒他。天涯不知何时出现,像上次那样半卧在窗台上。“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知道这看起来和蔼的老头不是善茬了吧?下次就是你和你家人挂在梁上了。”
“我知道。”
“你坚定的眼神告诉我,你已经有主意了?”
夏蛮不答,翻身下床,悄然翻出窗外。依然是熟悉的街道,路灯辉煌的灯光下,欢声笑语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你真没脑子。”天涯掏出一顶假发。“你得学会伪装。不能让别人认出你。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夏蛮用弹弓敲响了暮凌云的窗户。他开窗巡视了一会才发现花台下站着两人。招手示意他下去。暮凌云看着窗外的大雨,犹豫了片刻,熄灯之后。很快他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不是想出去玩吗?”夏蛮压低声音。
“可是这么大的雨,天黑了……姨娘会担心的。”父母忙于工作,平日里都是姨娘在照顾他。暮凌云固有的家教已经深刻在骨子里了。
“不用害怕,我们带了雨衣。”
“这是你朋友?”
“嗯。”
“玩什么?”
“你不是想听蛙叫蝉鸣,看看湖面涨水,划着船去捞鱼?这个天说不定还能捡到树上掉落的鸟。”
毕竟是年少贪玩的孩子,暮凌云早就想走出自己的笼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几句话就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跟着两人翻出大门。
“真的好吗?太刺激了!我从没这样干过!”暮凌云大笑着跟着两人踩着雨水在街上狂奔。“回去跟姨娘好好道歉,她会原谅我的。”
“她那么爱你!一定会的!你真是大少爷,淋一场雨,踩一踩水就把你高兴成这样。”天涯说。
“这样真的很好玩。冰凉的雨水,风里有泥土,还有花的味道。”雨衣贴在身上,裤腿也打湿了。暮凌云干脆脱了雨衣在雨中奔跑。坑洼的小水坑也忍不住踩上几脚。
“真的很有意思!哈哈哈!我从没这样玩过。”
他身后的两人站住了,天涯眼里闪过惋惜:“这样的雨淋多了,人就麻木了。哪还有什么意思?”这样深沉的话一点也不像十多岁的青年嘴里说出来的。
“你感冒了,你姨娘会责怪我们的。”
“不会,我才不会说的。”暮凌云抬起头,他已经跳累了。两人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何时,夏蛮也脱了雨衣,眼里水雾连绵,雨水混着泪水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