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的梦,又跟以往的梦有了些许区别。
梦中,那个面对着自己,面容模糊不清的人,没有了手上的两个布包。
谢咏薇站在原地没动,又或是说,在梦中她根本操控不了自己的身子。
梦中那个逆着光的身影,此刻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明明走得不快,步子可谓不疾不徐。
但,谢咏薇却从其中品出几分艰难。
就好像,那个人本该属于那一片黑暗,但他此刻却挣扎着,向光源而去,好似扑火飞蛾。
龙吟尊者也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与他平日梦到的血腥场景不同,是甜蜜的——至少开头是。
阿薇父母和哥哥接受了自己,她父亲谢世安,为他们俩向皇帝求赐婚的旨意。
皇帝却说再缓缓。
就这么拖到自己准备回北离的关键节点,皇帝老儿也没有赐婚的意思。
在梦里,蒋眠很怕,他求自己的母亲,求皇帝,但是谁都劝不动,他们两张嘴开开合合,就是不同意他跟阿薇的婚事。
到了宸贵妃发动宫变那一晚,自己本想提前离开去找阿薇,却一个不备,被母亲派来的人打晕。
再次睁眼,自己已经到了北离。
他哭着向他的母亲,曾经大渊的宸贵妃,曾经风头无两的圣女,问阿薇的踪迹。
梦里那个女人的面目模糊不清。
自己拽着她的衣角,低头求情,却听到她那恶毒如毒蛇吐信的话语。
「那个假的凤星?早就被处理掉了,你师父早就算过,你这一生与她无缘。
之前那点缘分,不过是强求而来的罢了。眠儿,你沉沦这么久,也该醒了!」
心口一阵痉挛,但奈何谢咏薇给的药物安眠效果太过剧烈,蒋眠现在处于强烈受惊,脑子清醒,但身体完全醒不过来的情况。
他意识很清醒,但完全操控不了自己这一具身体。
目之所及皆是黑暗,耳朵跟废了一般,完全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整个人仿佛落入深海中,无声无息。
停云阁旁边宫殿。
曾青汗流浃背,下意识想让开路,又不敢,只能强硬堵在殿门口:“娘娘,实在不是七殿下不愿见您,
只是殿下有时候就是这样,您知道的,这并不是第一次。”
宸贵妃玩着丹寇的手指一顿,眼神倏地变暗,是了,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个儿子忤逆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临近十五之时,都是他身上毒发的时候。
毒发之时,他总是谁也不见,把自己关在宫殿之内,就像现在这次。
宸贵妃眼神一暗,虽然当初给他下一死生的确是自己的主意,但要是没有一死生,眠儿怎么可能有如此高超的武功?
而没有压倒性的实力,他如何能够杀回北离,名正言顺继承北离之主的位置。
“这些话本宫已经听腻了,”宸贵妃半眯起眼,眼角压过了眼底一半潋滟,“这些年他逃避的次数还不够多么?
本宫一次、一次地理解他,结果换来的,就是他的蹬鼻子上脸。”
曾青不敢评判,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继续低头。
他其实也不知道教主突然前来找少主有什么事情,只是感觉少主与教主之间的矛盾貌似激化了些。
但无论教主与少主之间的关系如何,并不是他一个普通教众人能够评判的。
半晌沉默,宸贵妃终于接过话头:“他是不能见,还是不愿见?”
曾青后背再次出了一层冷汗,这话自己怎么回答?
“说!”
宸贵妃语气骤然变凌厉,曾经的圣女之怒,如今的贵妃之威,震得在场宫人无人敢回复,跪了一片。
在这无限拉长的寂静中,曾青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回娘娘的话,七殿下这些时日一直在昏睡。
实在是不方便接待娘娘,娘娘请回吧。”
宸贵妃猛的甩开旁边扶着自己的丫鬟,她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眠儿这小子仗着疼爱,无法无天了?
上一次伤到给他看病的章院判不说,这次更厉害,干脆锁起门来不见人?
想到自己哄了好久,皇帝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情,宸贵妃心里就来气。
她扬起下颔,神情满是倨傲,不可一世:“本宫不需要他接待,你让开,本宫进去看他一眼就行。”
曾青听说要老命了,若少主真在,那自然没问题。
但少主如今不知在何方,现在放教主进去,难道让她看空荡荡的寝殿吗?
看来要赶紧传信,让少主早些回来才行,曾青一面这么想,脸上还堆出笑容。
他绞尽脑汁搪塞:“娘娘实在不是小的不愿让您进去,是七殿下严令不许任何人进殿,小的做不了主啊!”
宸贵妃柳眉倒竖,正欲勃然大怒,却听得身后传来丫鬟声响。
“娘娘,娘娘,奴婢有事通报!”
宸贵妃怒而转身,见那丫鬟是天虹教之人,才勉强忍住抽那丫鬟巴掌的想法,只声音冷冷:“说!”
丫鬟凑近宸贵妃耳朵,与她耳语些什么。
曾青好久没听见宸贵妃的声音,疑惑抬头,却看到宸贵妃向他一甩手,没有任何理由的,突然摆驾回宫了。
翌日,谢家马车。
谢咏薇感到晨曦的光芒,掀开脸上盖着的锦帕,就对上了面前那张自己贴的“脸”。
她瞳孔一缩,后背猛然出汗。
但面上表情还算从容,谢咏薇甚至还给人面前人一个微笑:“无梦哥哥,你醒了?感觉如何?”
那人一双清浅眸子看不出喜怒,半晌回道:“尚可。”
谢咏薇自昨晚撞破他面皮底下的秘密,知道他便是蒋眠之后,感觉自己与他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些。
当然,这是她心中所认为。
谢咏薇琢磨着,蒋眠若是不想跟她坦白其他身份,此时此刻,只想在她面前扮成龙吟尊者,那自己便也随他罢。
不过作为一个尚未在宫外建府的皇子,他久久不回宫内,不会惹人生疑么?
谢咏薇一面洗漱,一面思考这些问题,一个恍惚,没来得及憋气,洗脸用水呛进了鼻孔。
一股酸胀感传来,谢咏薇轻轻闭眼,感到眼角蓄了温热液体,那一股鼻腔的酸胀感才好些。
她再一睁眼,对上的却是面前人问候:“阿薇,你……为何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