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波我儿!”
胡秋露乍闻府中仆妇来报,说是小姐走脱了,此刻不知身在何处,当即便是悲呼一声,差点没晕过去。
顾维钧勉强定住,对席上客人拱手道:“还请陆判恕罪,我夫妇二人却是不得不失陪了。”
席上那赤目虬髯的陆判忙肃然道:“守义伯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也是老交情了,怎会因此怪罪?还是莫要耽搁,先寻回府上小姐要紧。”
众人刚离了灵境,就见胡安澜满脸匪夷所思,正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徘徊。
见姑父姑母都寻了过来,胡安澜脸色几经变化,还是咬牙将表妹之事告知二老。
却说观景楼中,将胡安澜打发回去报信的师徒二人也在商议此事。
“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俗话说,天下没有不孝的神仙,欲求正果,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
宁远将桌上的食盒收起,问道:“你此生父母却是该如何打算?”
“生养之恩,无以为报。”
顾横波认真道:“徒儿必会孝顺父母,不让二老孤苦无依,以全父母亲缘。”
宁远只是笑笑,“既如此,你便先在二老膝下侍奉。此处却有一桩机缘等着你,你且待将那机缘取了再随为师修行也不迟。”
说话间,得了消息的顾维钧与胡秋露匆匆赶了过来。
胡秋露见女儿果真没了那股痴性,心中五味杂陈,上前将女儿拥入怀中又哭又笑。
顾横波也是眼含热泪,母女二人相拥而泣,便是铁石心肠也要被这眼泪暖化了。
好容易止住泪水,顾横波红着眼睛向父母禀道:“女儿得大士垂青,已拜其为师,还请父亲母亲周知。”
见女儿如今已与常人无异,胡秋露哪有不愿的道理,虽心中不舍,却还是连连点头道:“承蒙大士不弃,为娘的自是没有二话。”
顾维钧也是老泪纵横,哽咽无言,只是向着宁远深作一揖以示感谢。
那陆判笑道:“二位莫要做此悲戚之态,府上小姐既有拜入佛门的机缘,说不得也能得个正果,未来成就在你我之上,这可是大大的喜事啊。”
夫妇二人收拾了仪态,忙为宁远介绍道:“这位乃是地府巡查司陆判。”
一见这位赤目阴神,宁远脸上笑容便是一顿,意味深长的说道:“却是久闻陆判大名了。”
陆判只当宁远是在说客套话,笑道:“不过虚名罢了,都是大家给面子。”
宁远法眼观望过去,只见数条因果线牢牢缠在陆判身上,可惜上头黑气缭绕,都是恶因,终有一日会结出恶果。
此僚身为地府阴神,本该履职造福一方,让善者得到善报,使恶者受到惩处,为冤者平反昭雪才是。却不想竟是个徇私枉法的渎职之辈,这和俗世上的贪官污吏又有何区别?
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可怜他这地府阴神竟不明白其中道理,为了彰显自己义气,为朱尔旦换上一颗慧心,助他功成名就。
更有甚者,取了王侍郎之女的美貌头颅为朱尔旦之妻换上,还让王家女儿托梦给父母,嘱咐不要为难朱尔旦。
那朱尔旦屡试不中,不想着在读书上下苦功,自身无才;得了功名后,又嫌弃发妻容貌不好,全然不顾先前发妻与自己同甘共苦,这是无德!
让原本无才无德的人站上自己不该在的位置,造下的业障自然也有陆判这个始作俑者一份。
众地只都知道迂回,只是以财货资助,最终还要靠那人自己谋取功名,而非强行拔苗助长,便是不愿担这风险的缘故。
宁远甚至怀疑陆判并没有将朱尔旦真的当成朋友,当其提出非分要求时不仅不加以阻拦,反而助纣为虐。看起来是挺仗义,实则毫无底线和原则!
顾维钧不知其中因由,说道:“陆判性豪迈不羁,疏财仗义,颇有侠气。无论正道旁门,多有与陆判结交的,多少争执都是由陆判从中说和,乃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好人。”
宁远心道难怪,顾维钧是个嫉恶如仇的,若非不知这陆判徇私枉法,怎愿与他相交?
当下也不说破,只道:“既有如此善德,怎的还屈居于判官之位?我定要向地藏菩萨谏言,让陆判能一展所长才是。”
陆判乐呵呵的开口:“大士言重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碰巧大家都愿意卖我三分颜面,便厚颜做个中人说和一二,当不得大士谬赞。”
话虽这么说,但他脸上露出的几分得意却让宁远知道他心不对口。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宁远就等着看陆判得到报应的那天。
此时仲夏酷暑已过,宁远便也打算告辞了。
将施安乐菩萨宝诰传给顾横波,嘱咐她用心习练,自身则回转鹿鸣山凝月崖。
没了胡安澜这个拖油瓶,宁远架起心光遁法,不过须臾就到了崖上宝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