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别院，苏易把整理的资料放到桌上问正在准备煮咖啡的小魏：“小魏，这次零距离接触负债人，你有什么感受？”

    “师叔，负债人群体几乎覆盖整个社会的所有层面，这个让我很吃惊。而且，这次来面谈的，还不止是负债人，基本都是失信被执行人。”小魏把煮好的咖啡放到苏易的面前，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苏易端起咖啡，浅浅地喝了一口。

    “师叔，我觉得，有些人真的不值得同情。”小魏刚才顾忌的是，苏易曾经也是失信被执行人。

    “没错。所以，这次五百人约谈，最后只有七十二人能通过。”苏易并没有觉得自己曾经是失信被执行人，就忌讳这个词。因为，不管你忌讳不忌讳，别人依然会知道。而这次没有入选的还有苏易的另外两个熟人：曾经的房东孙赫和邻居老杨。

    “师叔，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小魏这段时间借调到丝路研学组委会，作为苏易的助理，苏易的其他项目小魏非常认可，唯有这个方舟计划，小魏看不清楚其意义到底在哪里。

    “小魏，你喜欢看电视剧吗？”苏易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喜欢过，但后来觉得没啥意思。看得就少了。”小魏不知道苏易怎么突然问这么个问题。

    “怎么就觉得没意思了？”

    “男频商战，女频宫斗，要不就是穿越。都是勾心斗角的狗血剧情。”

    “人的潜能很大，或者说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而人的主观能动性会受一个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苏易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这是一个比较抽象的哲学概念。

    “这么说吧。如果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是拜金主义，那人们就会不择手段地去获得财富。但获得的渠道却不是去创造，而是去掠夺。因为掠夺，比创造更直接，也更容易。”苏易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尽量形象地讲述这个抽象的概念。

    “师叔是要让这七十二个人通过创造来解决债务？”小魏觉得这话题不但深奥而且有点沉重。

    “直接目的是这个，但意义不止是助力这七十二个人上岸。是想尝试一下，在机会均等，平等而无层级差异的环境下，把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出来到底能创造多大的价值。”苏易手指敲着桌面，这是苏易在思考而没有结果时候的下意识动作。

    “只是，哪怕是这入选的七十二个人，未必有这样的想法或者说境界。”小魏心想，现在的大多无利不早起，就算是这七十二个人，恐怕也只是把方舟计划当成躲避催收的避难所。

    “回到刚才电视剧的问题。商战和宫斗，其实质是一种内耗，不管是逆袭的草根，还是上位的民女，最终靠掠夺别人的利益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师叔，我想起一个词：内卷。”小魏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内卷是指社会文化模式发展过程中的停滞，现多指非理性的内部竞争或“被自愿”竞争。

    “内卷”一词最早是由美国人类学家亚历山大·戈登威泽从艺术角度提出来的，指在艺术领域没有创新的复杂化。而现在很多高校学生用内卷来指代非理性的内部竞争，类似于养蛊、互相倾轧之意。直观地说，内卷就是“向内演化，或绕圈圈”。更宽泛一点说，所有的没有意义的消耗、内斗都可称为内卷。

    内卷是指在某个固定的范围内，人们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或者利益，而不断地增加投入、加大努力，但是收益却不会随之增加的现象。

    简单来说，内卷就是一种无效的、低水平的重复和竞争，它不仅会导致人们的努力和资源被浪费，还会带来心理上的压力和疲惫。内卷的概念最早来源于人类学，后来被引入到社会学、经济学等领域。在生活中，内卷可以体现在各个方面，比如教育、职场、消费等。例如，在教育领域，学生们为了获得更好的成绩和排名，不断地参加各种培训班和考试，但是这种竞争往往只会导致他们的压力增大，而并不会真正提高他们的能力和素质

    “那你认为什么是内卷？”苏易问小魏，这是一个现在很流行的热词，但更多时候，人们对内卷的理解是没有意义的相互内耗和没有创造价值的竞争和努力。

    “我的理解就是，正事不做，豆腐放醋。”小魏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描述方式，就用了一句老话。

    “不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吗，卷死同行，饿死自己。而方舟计划，就是想尝试看能不能把人们花在内耗上的力气用于创造。”苏易的咖啡喝完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师叔是准备给这些人洗脑？”虽然小魏还没完全明白方舟计划的意义，也大概知道了苏易为什么要启动方舟计划。

    “不是洗脑，是看能不能唤醒人们的良知。算是一种尝试。”

    “那为什么不降低门槛，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小魏觉得五百选七十二，这入选率也很低了。

    “因为第一期，是一个样板。所以，必须要选心智还没完全被金钱腐蚀的人，而有些人，已经坏到根子里。他们会成为这个计划的反对和破坏者。”苏易说完，从桌子上资料夹里抽出了林国斌的个人资料。

    “师叔，你认识这个人？”小魏记得这个人是第一天来面谈的，当时还和苏易打了招呼。

    “认识。一个高利贷公司做催收的。负债四百多万，开奔驰E300，抽软中华。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人？”苏易还不完全了解林国斌在洪兴宇的公司是什么角色。车辆信息是盐官村停车场保安提供的。

    “不好说。可能是借朋友的车打个排面。”小魏心想在，这林国斌和师叔好像过节还不小。但师叔没说，自己也不好问。

    “我想，他，可能不会闲着。恐怕要给我们找点事做。”苏易把林国斌的资料放进资料夹。

    “师叔你是说他会找我们的麻烦？”

    “有这种可能。”

    “为什么？”

    “有些人，没占到便宜，就会认为自己吃了亏，自然不会吃哑巴亏。而且，这些人，以损人为乐，能利己更好，不能利己则满足变态的成就感。”苏易的眼神变得有点冷厉。

    “师叔是要……”小魏还第一次见到苏易这样的眼神。

    “有人喜欢给别人挖坑，但到最后，说不定就把自己给埋了。”苏易的眼神恢复到平常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