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前，我从来不说粗话。别人骂人，除了在服装设计上比较固执，平时和人争论的时候都很少。”华悦敏从一种情绪中缓过来。

    “工厂倒闭后，我虽然很受打击，却并没有对生活失望。我本来就是白手起家。大不了，就像老李唱的那首歌一样，从头再来。”

    “真正让我对生活感到绝望的，是亲情。”华悦敏又沉入另外一种情绪。

    华悦敏骑着一辆自行车往一个小区去。

    在买第一辆宝马528之前，华悦敏一直骑自行车。这辆自行车是华悦敏参加时装设计大赛得奖后用奖金买的。那次大赛，华悦敏得到了组委会发的三万八千元的奖金。这笔奖金就是华悦敏创办七里巷的全部启动资金。

    华悦敏用这三万八千块钱，租下了七里巷那间二十四平方的瓦片房临街店铺，购买了简单的工作台和缝纫机，锁边机，还有其他必须的东西。然后买了这辆凤凰牌26自行车。

    创业初期的第一年，华悦敏骑着这辆凤凰26把自己的设计的工装样品送到榕市的九港服装城；也用这辆自行车把布料从九港服装城带回七里巷。

    当七里巷工装打开市场，经营渐渐进入良性循环后，华悦敏就租车买布料，送成衣。这辆自行车就一直放在库房里。

    工厂倒闭后，几乎所有资产都被法院贴上了封条，只有这辆自行车，华悦敏从厂区的库房里带了出来。成了华悦敏名下唯一的资产。

    工厂没了，华悦敏并不气馁。以前那么多亲戚在自己的厂子里，虽然华悦敏并不清楚这些亲戚在自己厂子里挣了多少钱，但心里大概还是有数，至少，这些亲戚一人帮一点，华悦敏就可以再开一个七里巷的门店。

    七里巷的品牌在成立公司的时候就注册了商标，法院并没有对商标进行查封。如果说自行车是华悦敏唯一的固定资产，那七里巷的商标就是华悦敏名下唯一的无形资产。

    做生意，谁还没个坡坡坎坎的。华悦敏心里很庆幸，公司和工厂用了很多亲戚。现在，这些亲戚就成了华悦敏东山再起的希望。

    华悦敏骑着自行车，第一个就到了哥哥家里。因为，哥哥是亲哥哥。从哥哥到公司负责厂区基建，到后来主管原材料采购，哥哥在榕市已经买了两套房，一辆丰田佳美和一辆普拉多。

    华悦敏保守估计，哥哥手里应该有至少一百万现金。她准备向哥哥借十万。

    华悦敏在一个郊县看上了一个店铺，一年的租金要三万，加上进购一些设备和其他费用，华悦敏估算，需要十万元就可以启动。

    只要有了店铺，华悦敏就有信心东山再起。

    华悦敏在哥哥住的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

    “你，下来。”华悦敏还没到小区门口，保安见华悦敏骑着车往门口来，就指着华悦敏说。

    “师傅，我进去找人。”华悦敏下车，客气地对保安说。

    “找人？先登记。自行车不能进去。”保安指了指自行车。这种自行车在榕市已经不多了。

    华悦敏把自行车停在小区外的街沿上，回到保安室登记房客信息。

    还没写完，就看见哥哥开着普拉多到了门口。

    “哥，你等一下。”华悦敏放下笔，走到保安室外对着普拉多招手。

    车停了，驾驶室的车窗放了下来。

    “你来干啥？”华悦霖从中控台拿起一包软盒中华，抽出一支点上。

    保安过来，对华悦霖说：“华总，这是你的客人？”

    “亲戚。”华悦霖给保安递了一支烟。

    后面有人按喇叭，华悦敏往旁边让了让，以为哥哥会把车开出来后停下。

    没想到华悦霖丢下一句“我今天还有事。”一脚油门，普拉多出了小区大门，径直开走了。

    华悦敏站在小区门口，有点不相信地看着远去的普拉多。

    这套房当初买的时候，还借了华悦敏三十万，这三十万一直就没还。

    华悦敏心想，自己今天来，以借的方式，希望哥哥拿出十万元来帮助自己重新启动，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接下来，华悦敏想到了父母。

    当初哥哥想从办公室到采购部，是父母出面华悦敏才同意把原材料采购交给华悦霖。

    骑着凤凰26华悦敏到了父母在榕市的家。这是华悦敏给父母买的房子。

    华悦敏自己的房子被法院查封后，华悦敏本来想到父母家先住一段时间，没想到父亲对华悦敏说：我和你妈年纪都大了，受不了法院和催收的人三天两头来。你还是去租个房子自己住。

    华悦敏虽然不爱与人争执，但内心却很骄傲。当时，二话没说，就离开了父母家。自己手里还有几千元现金，华悦敏租了一个老小区的一套一安顿下来。

    华悦敏再也没有到过父母家。想起当初给父母买房后，父母在工厂上班，每月的工资加起来也差不多一万元，这些年，怎么说，也存了一些钱。

    父亲开门看见华悦敏，一脸嫌弃地问：“你怎么来了？”华悦敏忍了又忍，低着头小声说：“爸，我想借点钱，重新开店。”

    “那么大个厂都被你败完了，你说你还能干啥子？还好意思打我和你妈就那点养老钱的主意。没有，一分钱都没有。”华悦敏的父亲黑着脸说。

    “爸，妈，我只借十万，我给你们打借条，我给利息。我再开一个店，从零开始，我一定还能做起来。”华悦敏已经顾不上看父母的脸色。只要父母能借给自己十万，哪怕是被父亲打一顿华悦敏都不会有一丝怨言。

    “打借条？你在外面打的借条还少了？你还了没有？还利息，连本金都给人家耍脱了吧？我和你妈也不贪你那点利息。那是我和你妈的棺材钱，未必然你让我们拿着你的借条养老？”

    “爸，妈，我借五万行不行，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华悦敏双膝一软，跪在了父母面前。

    这是华悦敏最后的希望了。

    母亲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卧室。华悦敏满心期待地看着卧室门。

    当母亲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信封。

    “这是两千块钱。我也只有这么多了。你还是去找个地方上班吧。”

    华悦敏看着那个薄薄的信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华悦敏猛地站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华悦敏一句话没说，站起来，转身出了父母家。

    门还没关上，父亲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钻进了华悦敏的耳朵：“走，走远点。我们没你这个背时倒灶的女！”

    走出小区，华悦敏买一包烟，从那天起，华悦敏学会了抽烟。

    从此，华悦敏和所有的亲戚断绝了一切关系。

    “华姐，你老公呢？也不管你？”有人举手问。

    华悦敏从一开始，就没提一句自己的老公和儿子。

    “父母尚且如此，何况老公。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西东。”华悦敏摇摇头。

    从那以后，华悦敏开始打零工养活自己。做保洁，到餐馆打杂，甚至到工地做饭。

    一个人面对催收和追讨，华悦敏再也不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服装设计师和服装公司的老板。慢慢地，华悦敏就成了一个脾气暴躁，满口粗话的泼辣大妈。

    “老苏，以后我可以在这里开一个服装厂吗？”华悦敏说完自己的经历，看着沉思的苏易。

    “华姐，不靠天，不靠地，我们靠自己，用我们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华姐，我看好你！”苏易站起来，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