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淡淡一笑,开始了凌厉的反击。
“请问金大人,那牛银是何人,你可知道?”
金谓厉声道:“那牛银自然是良民。”
朱祁钰又问道:“那牛银又是因何与本王发生冲突?”
金谓道:“这个本官不知,想来定是郕王欺压百姓,牛银活不下去,才与郕王殿下发生冲突。”
朱祁钰笑笑没接茬,继续问道:“那牛银是死在何处?”
金谓这回回答倒干脆:“顺天府大牢。”
“好!”朱祁钰大声道:“那我要问问金大人,你又如何知道牛银是良民?又如何猜测本王欺压过他?牛银死在顺天府,你为何又言之凿凿地说是本王派人杀他的?仅仅因为本王与他发生过冲突?”
一连三个问题,朱祁钰登时震惊全场。
其实这三个问题对于金谓来说很难回答。
首先他压根就没见过牛银,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良民?
其次他也没亲眼见到冲突发生的过程,连起因都不清楚,怎么能说出自己猜测的依据。
最关键的是,牛银是死在顺天府大牢里的,他又没抓到杀人凶手,怎么能确定是自己派人杀的。
虽然御史和科道都可以风闻奏事,但是也没这么个风闻法。
一切全靠脑补,这种事根本经不起推敲。
金谓厉声反问:“郕王殿下,那请您告诉我,如果不是你,那到底是谁杀了他?”
朱祁钰笑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而是要去问顺天府的王大人。”
金谓登时一滞。
朱祁钰继续道:“牛银死在顺天府,难道你是认为顺天府尹是本王的同谋吗?”
金谓听了,立刻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朱祁钰笑道:“世人都説顺天府的王贤大人不畏权贵,怎么可能与本王同谋,皇上曾说评价王大人,府尹如贤者,何可得哉!难道你认为皇上是识人不明?”
金谓立刻跪下,对着英宗道:“臣并无此念,请皇上明察。”
英宗看的正过瘾,摆摆手道:“金卿家先起来,朕知道你的意思。”
然后对朱祁钰道:“郕王,你是亲历者,先把事情原由讲一遍吧,这么吵下去成何体统。”
朱祁钰回了声是,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讲了一遍,然后继续道:“皇上,臣弟的贴身太监王诚只是保护我的安全,阻止侠义堂强抢我府上的丫鬟,并没有仗势欺人,金大人虽为御史,可风言奏事,但是却不辨是非,不明黑白,只以风闻便欲定一个王爷的罪。
朱祁钰顿了一下,大声道:“臣弟要弹劾金大人疏忽职守,昏聩无能,不辨是非黑白。弹劾顺天府尹老迈昏聩,纵容侠义堂欺压百姓。弹劾锦衣卫玩忽职守,无法平靖京师。”
这段话一说出口,大殿里一片哗然。
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家都听清楚了,心里自然也有了定论,这件事里,朱祁钰完全没有一点责任,真正有责任的人是顺天府的王贤,还有就是杀人凶手。
不过王贤的为人大家都知道,明显这件事不可能是他干的,只可能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最多也就是一个御下不严,批评几句就完事,顺天府尹这个位置,其他人也不能轻易接手,更没有几个人有能力接手。
所以,金谓的那套说辞完全就是捕风捉影,谁都不会信。
大家惊讶的不是朱祁钰的反击有多凌厉,但是却惊讶他的打击面有点大。
仔细数数他弹劾的人有多少。
金谓是督察院的,顺天府是天子脚下第一衙门,锦衣卫更是朝臣们谈虎色变的存在,现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可是王公公的亲信马顺啊!
如今王公公权势熏天,莫名其妙的弹劾他的亲信,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么?
要知道,现如今的内阁首辅曹鼐都不会轻易找他的麻烦。
但是朱祁钰为什么这么做?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首先,要不了一年,自己就要登上皇位了,这时候找王振的麻烦,能够得到文臣的好感,拉拢曹鼐为首的文臣。
其次,王振和马顺在嚣张,也不敢轻易找自己的麻烦,毕竟天家血脉不是开玩笑的,要处理自己只有宗人府出面才行。
再次,自己作为皇室宗亲,现在却和一些勋贵家的后代做买卖,皇帝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心里毕竟腻歪。自己来这么一出,直接得罪了顺天府、督察院和锦衣卫这些皇帝耳目,皇帝怎么都会放心一些。
最后,京城治安的确是不咋地,侠义堂这种货色都能横行,当街抢人,自己不收拾他们一下,都对不起自己穿越过来这一回。
大殿上,英宗皇帝嘴角带笑,身旁站立着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面无表情,倒是右都御史王翱站了出来,行了个礼道:“郕王殿下言过了,金大人身为御史,风闻奏事乃是本职所在,何来疏忽职守?至于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更是与此时无关。倒是殿下的仆役与小民当街争斗,却有失皇家仁德啊。”
朱祁钰斜眼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小的被我打回去,大的又站了出来。
便道:“王大人所言差矣,金御史弹劾本王,的确是本职所在,这一点并无不妥。”
王翱接口道:“那为何郕王殿下要弹劾他疏忽职守,昏聩无能?”
朱祁钰轻蔑一笑,道:“本王弹劾他疏忽职守,是因为他压根没有去查明事情经过,昏聩无能,是因为他不辨是非,偏听偏信。督察院为皇帝耳目,负责探听天下消息,督查不法之事,责任何其重大,然金大人却只听信一家之言,探听不实之事,报上来的自然也都是假的,王大人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属下做事的么?”
王翱登时一滞,心里却开始埋怨起金谓来,你弹劾别人,最起码要把事情经过弄明白啊,这下我可没办法救你了。
摇摇头,王翱退回队列中,不再出声。
朱祁钰见把大的打了回去,也就没乘胜追击,只是打算盯着金谓一个人,杀鸡儆猴,先打死再说。
内阁首辅曹鼐见状,站了出来,道:“郕王殿下言之有理,金大人此事的确不妥,请陛下明断。”
朱祁钰见首辅顶自己,顿时心花怒放,这事定了。
英宗坐下宝座上点了点头,说道:“御史金谓疏忽职守,不辨是非,作有司论处。”
朱祁钰说的对,御史可以风闻奏事,但是你要先自己查证一番,否则自己听到的都是假的,那对于自己治理天下会带来多大的坏处,谁都不敢想。
曹鼐躬身行礼,道:“遵旨。”
英宗皇帝又对朱祁钰道:“郕王,事情已经辩明,退下吧。”
朱祁钰听到金谓已经得到处理,便心满意足地道:“遵旨。”
英宗见了,笑了笑,便退朝离开了。
至于顺天府尹王贤和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大家都没提。
这事跟他们压根就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也没法处理他们俩,毕竟马顺背后站的是王振,王贤背后更是皇帝,所以大家都直接忽视了。
至于那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牛银,那是谁?大家表示不认识,不关心。
待下了朝,回到府上刚坐定,就听下人传报,说谭裕陈韶他们联袂拜访。
让人请进客厅,还没上茶,就听谭裕那个大嗓门道:“王爷今天真是威风啊,一番话说的金谓丢官,连那个王翱都被王爷顶回去了,真是痛快啊。”
陈韶笑道:“是啊,是啊,平日里这群文官就仗着嘴皮子利索,没少顶我们武将,今天终于遇到高人了。”
朱祁钰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们就别吹捧我了。那个金谓的处理结果还没出来,是不是丢官致仕还不知道。”
陈韶道:“陛下今天已经亲口下旨,让有司论处,他们怎么敢包庇。再说这也是涉及到殿下您的声誉啊。”
朱祁钰笑骂道:“谭佑中整日往我府上跑,我哪还有什么声誉可言。”
谭裕当时就急了:“我怎么了,我也是为民除害的仗义之士,百姓都知道。”
朱祁钰笑道:“好好,你是仗义之士,好了吧。”
众人一起大笑。
同一时刻,京城某处。
武服中年人正在听管家的汇报。
“这么说,皇帝老儿没有再问牛银的生死了?”武服中年人道。
管家回答:“没有,只是处理了北直隶监察御史金谓。”
武服中年人点点头,道:“那就好。”
想了想又说:“去安排好徐班头那些人,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不要说。”
管家躬身称是。转身下去了。
武服中年人轻轻笑了一下,略带得意地道:“皇帝老儿真是糊涂啊,你压根不知道,牛银,才是这件事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