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朱祁钰问道。
汪皇后又重复了一遍道:“臣妾发现,有人在京师大肆购买菽粟,所以和您说一声。”
朱祁钰皱起眉头,追问道:“什么人在买,你知道吗?”
汪皇后回答道:“听说是一个姓齐的商人。”
“姓齐的商人?”朱祁钰想了想,问道:“这个姓齐的商人,之前也是粮商吗?”
“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汪皇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朱祁钰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这的确是之前朱祁钰给汪皇后的任务,善仁堂里基本都是商贾的家眷,平日里耳濡目染的,对于商场上的消息自然是知道一些,朱祁钰让她派人打听这件事,就是想随时掌控京师的物价,免得回头出什么乱子。
而且这件事户部也在做,朱祁钰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原因正是如此,他打算回头去问问户部尚书陈循,看看他知道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汪皇后见朱祁钰没有继续问下去,不禁问道:“陛下,这个消息有用吗?”
朱祁钰笑笑,摇摇头道:“不知道,朕让你留意这些消息,也只是为了控制京师的物价,免得京师百姓吃不上饭闹事而已。”
“哦。”汪皇后点点头,随即笑道:“臣妾既然替陛下打探到了消息,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奖赏臣妾呢?”
朱祁钰扭头看看仍旧是一脸红润的汪皇后,笑着问道:“皇后想要什么奖赏?”
汪皇后低下头,细声细语地答道:“臣妾还想为陛下生个男孩。”说完脸就越发红润,连脖子都开始发红了。
朱祁钰笑道:“好啊,那朕现在就奖赏你。”
说完翻身就将汪皇后压在了身子底下。
汪皇后其实是想让朱祁钰今晚在坤宁宫留宿,没想到朱祁钰又压了过来,再次尖叫一声,随后便放弃反抗,任由朱祁钰继续折腾起来。
次日,朱祁钰一脸舒爽地出现在了奉天殿,招来了内阁督管户部的金濂和户部尚书陈循。
等二人坐定,朱祁钰对着陈循问道:“陈爱卿,朕记得你们户部一直都在收集京师物价,最近可有什么变化吗?”
陈循眨眨眼睛,他没想到朱祁钰今天找他们过来居然是问这件事情,于是答道:“回禀陛下,此事是交由福建清吏司郎中在管,具体的情况还要招他入宫咨询。”
朱祁钰想想也是,这种事情太小,不值得陈循这个户部尚书时刻关注,福建清吏司带管顺天府,此事正是他负责的。
不过这个答案朱祁钰知道,于是摆摆手道:“不必了。”
“陛下是想知道什么吗?”陈循问道。
朱祁钰笑笑,道:“对,朕听说这两天菽粟的价格翻了一倍,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想问问具体情况。”
陈循想了想道:“许是最近进京的举子太多了,粮食消耗自然会变大,穷人买不起粮食,自然要买菽粟,买的人多了,价格自然上涨。”
朱祁钰看向金濂,问道:“金爱卿怎么看?”
金濂附议道:“臣也以为菽粟上涨是因为买的人多了而已,陛下是在担心什么吗?”
这个问题他一定要问,这也是内阁首辅王直和他说的,陛下有的时候思绪非常,所以一定要问清楚陛下想要问的是什么,否则容易猜错。
朱祁钰点点头,道:“如今还没入二月,距离夏收还要几个月,菽粟突然涨价,对百姓不利,朕担心京师百姓如何熬过春荒这段时间。”
金濂恭敬道:“陛下仁厚,心怀百姓,真乃仁君也。”
“不过此事陛下不必忧心,据臣所知,北新兴平几个仓库的粮食还有很多,足以吃到夏收的。”
陈循也在旁附议道:“陛下,金阁老说的是,如今海运富新几个粮仓的粮食还有至少两百万石。陛下不必忧心的。”
朱祁钰得到了答案,而且答案还算合理,他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和金濂陈循商议起其他有关钱粮的政务。
只是,就在几个月后,朱祁钰就开始懊悔对于这件事的处理太过随意了。
景泰二年,二月初七,凌晨。
顺天府贡院门前灯火通明,人山人海,正是来参与会试的各地举子们。
这些举子五人一组聚成一小堆,正在互相攀谈,而就在他们旁边不远处,一盏盏写着字的灯笼正高高挑起,上面写着大明十三道的地名。
这是各地驻京会馆搞出来的,方便本乡士子能够聚在一起。
这些会馆在中国科举历史上极为重要,因为他们最初就是为了方便各地举子而生的。
唐宋以后,中国的选官制度彻底抛开了施行上千年的察举,改用更为公平的科举,朝廷因此而得到了更多的人才,也避免了门阀对于朝政的影响,但是这里面就有个问题,那就是许多人才的出身并不好,家里可以勉强供其读书,但是入京参加科举的盘缠就拿不出来了,所以许多当地商人纷纷慷慨解囊,资助其入京赶考,开始的时候是一对一,大家凭运气赌,但是能成功考取进士的人毕竟不多,为了确保收益,众多商人索性在京师开设会馆,只要是本乡举子都可以免费入住,会馆还提供吃食,反正一个人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只要他能中了进士,那只要随意松一松手,那点费用就赚回来了,即便授官的时候是科道中的穷官,也能给予本乡商贾一些照顾,起码被人欺负的时候有人可以帮到自己。
对此,举子们自然是极为欢迎的,读书赶考本就费钱,尤其会试还是在两京,像是南北直隶的举子还好,云贵甘肃这类边疆就不行了,举子需要早早就赶往两京,然后在两京过年,一边温习功课,一边等待会试,有些人一住就是半年,京师城大,居之不易,花销自然不会小到哪里去,现在有本乡商贾出钱,自己只要全心全意温习功课就好,这些举子当然非常高兴。
朱祁钰也是非常高兴。
他现在正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正在低声聊天的举子们,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不禁低声吟了出来:“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旁边伴驾的兴安连忙搭腔道:“陛下说的是,老奴也看出来了,您乃是功比唐太宗的圣主啊。”
朱祁钰笑笑,道:“别胡说,我怎么跟唐太宗李世民相比,人家可是开创了贞观之治的圣主,草原百族的天可汗,朕还没做到呢。”
兴安恭维道:“陛下行垂拱之治,如今已是圣名传天下了,哪里不能和唐太宗相比的。”
朱祁钰看了看他,突然想逗一逗他,微笑道:“可李世民还弑兄逼父啊。”
兴安立刻就不吱声了。
朱祁钰虽然在笑,但是说的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如今太上皇朱祁镇还被幽禁在南台呢,听说整日里提心吊胆,脾气愈发暴躁,这个正月又打死了几个倒霉的宦官宫娥了。
最关键的是,朱祁镇是哥哥,朱祁钰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宣武门之变,可不就是李世民这个弟弟一箭射死的自己的哥哥太子李建成吗?
见兴安不说话,朱祁钰笑了笑道:“兴安啊,朕只是一句玩笑话,你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
兴安尴尬一笑。
朱祁钰不再理他,而是对着一旁大名府灯笼下的王越喊道:“世昌兄,世昌兄。”
王越抬起头四下扫视一圈,发现是那位朱康朱公子,于是和身边几个互保的举子告了声罪,转身直奔朱祁钰而来。
待到跟前,王越笑着问道:“朱公子怎么来了?”
朱祁钰也是回给王越一个笑容,道:“今天贡院这里有热闹,我当然要过来看看啊。”
好吧,富二代比不了,真的比不了。
会试这么大的事情,朝廷都十分重视,结果在这位朱公子这里就是个热闹而已,实在是......实在是......
王越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朱祁钰这种行为,索性放弃,笑道:“朱公子此言,可是有些得罪人啊。”
结果朱祁钰大手一挥,无所谓地道:“怕什么,我又不做官。”
二人相视一笑。
笑毕,朱祁钰问道:“世昌兄,这次会试可有把握?”
王越脸色一沉,答道:“有一些吧。”
朱祁钰一奇,问道:“世昌兄怎么没什么把握?”
王越摇摇头道:“不是没把握,而是这几日和各地士子交流了一下,发现才学超过鄙人的比比皆是,若是往日到无所谓,但是这次是会试,我实在是没有太大把握啊。”
朱祁钰贼兮兮地低声道:“那我给你点把握吧。”
“嗯?”王越看向朱祁钰,问道:“你如何给我把握?这可是会试,难不成你还有办法作弊不是?”
朱祁钰笑笑,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如果我告诉你这次时文的题目呢?”
“你说啥?”王越彻底被这位朱公子震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