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的问题让王通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点点头道:“是的,安南因为气候炎热,水土又足够肥沃,所以稻米可以一直种,交趾布政司那里,稻米是一年三熟的。”
金濂等人也瞬间明白了过来,皇帝这是打算将这次互市的主要产品定为稻米了。
不过也可以,大明虽然土地广袤,但是粮食其实一直不太够吃,因为可以开垦的肥沃土地都集中在江淮一带,那里水网密布,气候湿润,所以粮食产量一直是大明最高的地方,北方的华北平原也还可以,但是山西陕西就差点意思了,至于辽东,那破地方差不多一年到头都是冷的,只能种一些小麦粟米之类的耐寒作物,而且时刻面临着蒙古人的威胁,粮食产量对于大明来说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汉人有个习惯,那就是打多少粮食,养多少孩子,粮食多的时候,普通百姓能养得起的孩子就多,那就是历朝历代的盛世,粮食少的时候,普通百姓自然养不起孩子,如果再来几次天灾人祸,那就是历朝历代的末世,这条规律不管是在汉唐,还是宋元,都是不折不扣的真理,就连大明的崛起,也是建立在这条规律之上的。
至正元年开始,蒙元便开始经历各种各样的天灾,在蒙元末代皇帝元顺帝在位的三十五年里,只有七年时间没有遭遇过饥荒,天下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然而因为统治者的原因,对于这些百姓的尸体处置得并不得利,所以蒙元这三十五年里遭遇了整整十二次大疫,平均三年一次,这在有历史记录以来都是最频繁的,再加上对于黄河的治理不善,最终导致了红巾军起义,在一具独眼石头人的影响下被推翻统治。
大明建立其实已经有近百年的时间了,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大明现在也只有九百五十八万户,而地盘只有大明一半的南宋,都有近三千万户,如果大明的粮食能多一点,那么人口也会多一些,连带着朝廷赋税也可以多起来,在座的官员也就不用看着每年那两千万的岁入发愁了。
石亨张軏等人则是冒出一个念头,怪不得当年太宗皇帝要打安南,原来根子不在于钦差被截杀,而是因为那块地方实在是太好了,如果真的如王通所言,稻米一年三熟,那就意味着一亩地可以比得上北方的三亩地,十亩地等于北方的三十亩,众人瞬间在脑子中回忆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土地,如果真的换到那面,那就意味着家产直接翻倍啊!
石亨瞬间也对再征安南起了兴趣,不过旋即便放弃了,拿下安南的功劳再大,也比不上北征蒙元的功劳大,如果说拿下安南可以让自己死后封公,那彻底击败蒙元,自己死了之后就可以追封一个王爵了。
看看大明那些被追封王爵的家族吧,中山王徐达的后代是魏国公一脉,世代镇守南直隶,黔宁王沐英的后代是云南沐家,世代镇守云贵,至于河间王张玉,那更是英国公一脉的老祖宗,他的儿子张辅去年都被追封为定兴王了,乃是大明一等一的豪门,自己要是也能被追封一个王爵,那岂不是说石家也能成为大明的顶级勋贵吗?和这个身份相比,安南那多出来的粮食产量就不值一提了。
不过石亨不在乎,张軏却是眼睛一亮,他去过南方,也在南方弄到了一些田地,但是南方的田地和安南的相比,那就差很多了,这是可以多出整整一季的粮食啊!他张軏没办法继承英国公的爵位,那是自己侄子的,所以能弄到更多的钱才是他追求的,而在现在的大明,粮食就是最硬的硬通货,你可以不穿衣服,可以住自己搭建的茅草屋和废弃破庙,甚至可以不吃盐,但是谁都不能不吃粮食,不吃就会饿死,如果自己能在安南弄到田地,那别人的土地可以收获一季或者两季的粮食,自己就能收获三季,多出来的粮食不就是钱吗?
张軏立刻出声问道:“王老将军,你说的可是真的,安南真的能收获三季粮食?”
王通见张軏提问,也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回张都督的话,这是真的,一年三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在下面的一些士卒看来,一年四熟都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那里的土地肥沃,当地人基本上只是把种子撒在地里,平时都不用照看,只需要简单除草就行,所以也没有什么力气活,下地除草的更多还是女人,男人则是在家歇着即可。”
“种地只需要女人?”王通的话算是彻底让所有人震惊了。
这在汉人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历朝历代的汉人,耕种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全家出动的,衣服多的就白天干活,有些人家太穷,做不到人手一套衣服,那就晚上干活,借着月光照明,晚上还凉快些,即便不穿衣服也没有人看到,哪里会像安南那样,种地只需要女人,估计只有开垦的时候才需要男人出力气吧。
王通还没回答,朱祁钰坐在上面出声了。
只见他笑着点头道:“王老将军说的没错,安南当地的农活更多的还是女人在做,并不需要男人干太多的活,因为土地太肥沃了,压根用不到那么多人。”
说完朱祁钰皱起眉头道:“所以朕很奇怪,当年朝廷为什么就不在安南坚持下去呢?只要将安南的男人消耗光了,那剩下的所有东西就全是咱们大明的了,包括一年三熟的土地、勤劳能干的女人、温暖宜人的气候,这么多好东西,为什么就白白便宜了安南的那群懒汉呢?”
“若朕是父皇,那就绝对不会放弃安南,即便是用消耗的方式去耗光安南的男人,或者用蒙古人的方式去杀光安南的男人都可以,朕就不相信,这么多好东西拿在大明手里,再分给穷苦的大明百姓,到时候还会有人说朕是暴君。”
朱祁钰的话让一众文臣都有些心惊,高谷立刻出班道:“陛下,当初朝廷放弃安南,也是因为再无力支撑安南的军费,那会儿每年近百万两的银子都耗在安南了,国内又是有诸多问题,若是再继续下去,那不仅安南保不住,就连大明腹地都会出现乱子的。”
王文也是赞同道:“是啊,陛下,杀戮过重有伤天和,会损失国朝气运的,宣宗皇帝也是为了大明着想,这才放弃了安南这块地方啊。”
朱祁钰却是不悦,反问道:“王爱卿也是正经学儒,走科举正途入仕的吧?”
“正是,臣是永乐十九年三甲进士出身。”王文虽然不明白朱祁钰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朱祁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相信王爱卿是深通经史的了,王爱卿能否为朕解惑,为何秦国在长平坑杀超过四十万大军,又干出水淹大梁的事情,是不是有伤天和,如果是,那为何一统六国的却是秦国?如果不是,那秦国的所作所为还是不是有伤天和?”
“还有赵宋那会儿,金国南下汴梁,屠戮百姓无数,甚至还折辱我汉人的皇室,算不算有伤天和?既然是有伤天和,为何还能存续百年?”
“更别提蒙元了,他们在天下造下多大杀孽,但是仍旧占据中原百年,难道儒家认为,若是他们没有造下杀孽,难道太祖就不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吗?”
朱祁钰这番话怼的王文哑口无言,不是没办法回答,而是不能回答。
前面两个还好解释,秦朝时间太短,金国也不过百年,而且二者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嬴政的后代全都被屠戮,完颜家更惨,还被蒙古人画下了尝后图,但是第三个问题咋回答,现在可是大明啊,难道说朱元璋起兵反元是错的?那他也就别做这个内阁阁臣了,都察院的那些同僚也不可能放过自己,身败名裂都是轻的。
朱祁钰见王文不敢回答,也就没有继续追究,毕竟王文当初也是支持自己登基的大臣,登基之初也算是支持自己,而是话题一转,继续道:“朕在这里再确定一个原则,只要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对大明有利,对朝廷有利,诸位爱卿都可以和朕说,天下谁不服,让他们来和朕说,朕来给你们做主。”
“有黑锅,朕来背!”
“臣等不敢!”这次包括王直等一众文臣和石亨等一众武将全都恭敬出声,于谦听得更是两眼放光,皇帝这番话实在是太贴合他为官的原则了,他向来都是以江山社稷为重的,如果自己的为官理念和皇帝一样,那今后他的发挥空间就会更大了。
朱祁钰挥挥手,让众人起身,然后道:“好了,就不说这个了,现在说回正事儿。”
“今天招诸位爱卿过来,是商议如何从安南捞银子的。”
“朕在这里先说一个原则,只要是能从安南捞到银子,诸位爱卿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大不了最后就说是朕的主意,朕来背这个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