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炽说道:“臣以为,这是太后多心了,臣已经和谅山王聊过,从他的言语之中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阮太后顿时来了兴趣,立刻追问道:“父亲,你们都聊了什么?快说给哀家听听。”
若不是她没有信心从谅山王黎宜民的口中套出话来,她早就想亲自和黎宜民谈谈了,毕竟自己听到的,怎么都比别人转述的要准确许多。
阮炽便将方才在僻静处和黎宜民的谈话转述出来,一字不落地告诉了阮太后。
“他真的愿意交出那个宋诚?”阮太后惊喜问道。
阮炽立刻纠正道:“对,但是他要等击败明军之后和大明求和的时候再交出去,现在还有用处,需要暂时留下一段时间。”
“那好,哀家这就派人去将那个宋诚抓起来。”阮太后立刻兴奋起来,扭头就要叫人。
阮炽连忙阻止道:“太后且慢。”
“为何?谅山王不是答应交出宋诚了吗?”阮太后疑惑问道。
阮炽苦笑,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有时候就有这种毛病,那就是只听自己想听的,于是解释道:“的确答应了,但不是这个时候,需要等他击败明军之后再交。”
“既然他已经有了全套的策略,为何还要留着那个宋诚?先让哀家抓起来不好吗?”阮太后抱怨道,旋即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惊诧地问道:“父亲,你方才说的是,谅山王说要等他击败明军之后再交?他不是已经交出兵权了吗,哪里还有击败明军的可能?”
然后一脸阴沉地说道:“哀家就知道这个黎宜民没安什么好心,明明已经交出了兵权,却还说什么要带兵击败明军,这不是心怀不轨是什么?当文初侄儿真的是废物吗?”
阮炽劝道:“太后,说句心里话,文初这孩子的确很不错,但是和谅山王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若是太平日子,他可以控制好北征军,但是如今乃是国难之时,若是他抵挡不住明军,那说不定一个月之后明军就会兵临升龙城了,到时候大越的江山社稷都会危在旦夕,即便是你去跪求谅山王出山,他都未必会答应啊。”
“那怎么办?难道父亲是想让谅山王再去领兵?那可不行,哀家绝对不会冒这样的风险。”阮太后当即拒绝道。
“但是谅山王已经将自己的策略全都说出来了,这足以证明他没有任何野心,以往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野心,太后为何非要怀疑他呢?”阮炽替黎宜民辩解道。
阮太后看向自己的父亲,冷声回答道:“父亲应该知道哀家为什么一直对他不放心。”
虽然阮太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是阮炽已经明白了阮太后想说的答案,那就是当初黎宜民的母亲杨氏贲就是被阮太后用阴谋和谗言害死的,那时候的黎宜民虽然只有五岁,但是黎宜民的母亲杨氏贲也是安南大族,这些年杨氏一族一直在黎宜民的身边保护他,教育他,阮太后一直担心这件事情会被人不断向黎宜民提起,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千方百计提防着他,之前派他去大明出使就是想要谋害他。
阮炽辩解道:“问题是杨氏一族已经没落,完全没有能力支持他复位,如今没必要太过提防啊,现在的重点是大明。”
“臣以为谅山王分析得极有道理,大越是没有足够实力去与大明对抗的,继续要依靠蒙古人去牵扯大明皇帝的注意力,咱们才有机会让大明退兵,再继续这么打下去,咱们大越可就真的要亡国了。”
“父亲不必说了,哀家是绝对不会再让他有机会领兵的。”阮太后还是拒绝道。
阮炽见她态度坚决,只得退而求其次,劝说道:“要不这样吧,反正明军如今还没南下,文初那孩子又掌握了北征军的军权,到时候就先让文初试试,太后只需要给他下一道旨意,命他不得在北江城和明军死拼,损失一旦超过两万,就必须放弃北江城,撤到京北城继续抵御,到时候咱们再把谅山王换过去,按照谅山王的计划来做。”
阮太后不悦道:“谅山王不是已经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了吗?到时候交给文初来执行就好了,为何非得让谅山王立此大功?”
阮炽听她这么说,心中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了,厉声喝道:“阮氏英,你给我听好了,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太后,所有人就必须要听你的,大越是所有人的大越,不是你的大越。”
“这道旨意你不必下了,我会去找皇上让他下旨,你不许阻拦,若是让我知道你暗中阻拦,那你手中的摄政之权,就不要再用了。”
阮太后听他这么跟自己说话,心中怒火也是大盛,立刻道:“不行,我绝对不会允许谅山王有机会威胁到我儿子的皇位。”
阮炽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语气阴沉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臣就不劝你什么了,但是从今往后,老夫会支持皇上亲政,还请太后不要怪罪。”
说完便往外走。
阮太后委屈道:“父亲何至于此?难道邦基就不是你的外孙了吗?”
阮炽停住脚步,头也没回地说道:“阮氏英,你记住,大越是老夫打下来的,老夫不会允许有人仗着自己的身份毁掉它,即便是老夫的女儿也不行!”
然后便消失在无边的夜幕之中。
阮太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发这么大的火气,说这么狠的话,一时间愣住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的权力一半在于安南皇帝年幼由太后垂帘听政的习俗,一半在于自己父亲的支持,但是现在的问题是,皇帝已经开始不听她的话了,如果自己父亲再不支持自己,那自己还能有什么权力,难道真的要困死在后宫之中吗?
阮太后不禁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无力感。
许久,延寿宫总管太监吴莲来到了阮太后的身边,轻声说道:“太后娘娘,您该安寝了。”
阮太后这才蓦然惊醒,看着吴莲问道:“你怎么进来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吴莲恭敬回答道:“奴婢刚进来,如今夜已经深了,奴婢来提醒太后娘娘该安寝了。”
阮太后看着吴莲那张一脸关切的脸,突然感叹道:“如今这大越,也只有你知道关心哀家了。”
这话说得吴莲一愣,但还是回答道:“太后娘娘过誉了,皇上和元国公也是关心您的,他们是您的骨肉至亲,定会比奴婢更关心娘娘。”
“关心什么啊,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气死我才好。”阮太后听他提起黎邦基和阮炽,心中的火气就莫名地冒了出来,没好气地道:“不就是一个区区谅山王吗?哀家提防他一点有什么不对的,难道真的要等到他起兵,才知道哀家说的是对的吗?”
吴莲顿时吓了一跳,惊讶道:“谅山王要起兵谋反?那就要赶紧和皇上说啊,只要皇上下一道旨意,如今还在升龙城的谅山王肯定是逃不掉的。”
“你当哀家没说吗?”阮太后怒道:“可是皇上口口声声说谅山王没有异心,元国公还特意入宫为他作保,否则哀家怎么可能不收拾他。”
吴莲顿时不吱声了,黎邦基和阮炽都相信谅山王没有异心,这让他说什么,只能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听着阮太后发泄自己的怨气。
不过阮太后却没打算放过他,冷声问道:“吴莲,你今日也是见过谅山王的,你对此人的印象怎么样?”
吴莲想了想,道:“长得不太像先帝,而且很能吹牛。”
阮太后大喜,连忙追问道:“你说他长得不像先帝?”
吴莲听阮太后这么说,顿时欲哭无泪,他说的只是不太像而已,怎么到了阮太后这里就变成不像了。
只是阮太后刚才还在气头上,自己肯定不能得罪她,于是诺诺道:“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奴婢只是远远看了几眼,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记差。”
阮太后顿时失望了,看着吴莲骂道:“废物。”
然后感叹道:“如果谅山王不是太宗的儿子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直接出手杀了他。”
想到这里,阮太后顿时眼睛一亮。
对啊!
自己可以现在就杀了他啊!
只要他死了,那肯定就不会对自己儿子的皇位有什么威胁了。
不过阮太后旋即又想到,自己的父亲曾经警告过自己,短期内不能对黎宜民出手。
只是想到今天父亲对自己的态度,阮太后的心情愈发不好起来。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父亲和谅山王黎宜民谈过一次话之后,就完全偏向了黎宜民那一方,甚至为了黎宜民,不惜和自己翻脸。
不过既然翻脸了,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听话了。
只要自己将这件事儿做得隐蔽,提前找好替罪羊,不要被别人发现是自己做的,那么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阮太后看向吴莲,突然态度和蔼地问道:“吴莲,你能不能找到一些还在大越的大明商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