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突然撤军,靖远伯王骥倒是隐约猜到了,他立刻下令崔福的敢勇营过河,派人去大康堡查探一下情况,免得也先真的留下什么埋伏。
这次也先倒是没有留下什么埋伏,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仍然让所有人都气得火冒三丈,纷纷发誓要将也先和那个叛徒千刀万剐,因为大康堡里的景象实在是太惨了。
大康堡地下的仓库里,一具又一具明军将士的尸体整齐地摆放在原本应该存放物资的地方,一千多名原本驻守在大康堡的将士们基本上都是身着单衣被杀的,衣服上染满了他们的血迹,这就意味着,他们应该是在睡梦之中死去的。
能发生这种情况的,只有可能是大康堡里有也先的内应,而且还是位高权重的那种,普通人可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打开大门,放也先的骑兵进来。
经过一番清点之后,他们发现大康堡的守军少了一些人,正是负责守卫大康堡的千户董仇。
这是义州卫指挥使陈玺发现的,因为这个千户董仇正是他麾下的将领。
大康堡地下仓库里,摇曳的灯火照射在所有人的脸色,却不能完全照亮,只能照出一部分人的表情,伴随着满屋子的尸体,气氛压抑得吓人。
“陈指挥,这可是你那好下属所做出来的事情啊!”效勇营总兵王瑛阴恻恻地说道。
他当初率军来辽东的时候,曾经在陈玺这里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如今被他抓到了机会,王瑛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陈玺倒是不害怕王瑛的阴阳怪气,毕竟他是属于辽东都司的,王瑛属于京营,二人完全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即便王瑛在哪里阴阳怪气,陈玺也是没什么好畏惧的。
现在让陈玺麻烦的是,自己麾下将领董仇的尸体并不在这里,王瑛刚才说的话,明显就是在暗指这个董仇就是放也先进来的内应。
但是,陈玺怎么可能承认这件事情,如果他承认了,那无论如何都会有他的一份责任,这对于他陈玺来说可是无妄之灾,他可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所以,这个董仇最好的下场就是死掉,彻底从世上消失才好。
陈玺立刻分辩道:“王总兵,你这是什么意思?董仇的确是失踪了,但是谁敢说他就一定是那个投靠了也先的叛徒?要知道,往日里蒙古人也没少过来袭扰,这个董仇也是坚决抵抗的,从未被人攻破过自己负责的城墙,所以才能被提拔成为千户的,这完全可以说明,他不是那个叛徒。”
“那你自己说,如果董仇不是叛徒,那他去哪了?他的尸体去哪了?靖远伯早已下过结论,大康堡之外并没有战斗的痕迹,这就说明董仇如果死了的话,那他的尸体肯定会在这大康堡之中,但是眼下我军把大康堡从里到外搜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难道他是羽化成仙了不成?”王瑛抓住机会,立刻追问道。
“或许是他亲自外出巡哨了呢?”陈玺继续强辩道,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
果不其然,陈玺的这个解释完全没有说服王瑛的机会,王瑛立刻反驳道:“那他就更该杀。”
“当初朝廷设立坞堡,其目的就是在敌军突然进攻之时为大城提供预警的,而且朝廷明文规定了,守军不得无故出城,董仇若是擅自外出巡哨,朝廷肯定会判他个斩立决的。”
陈玺不说话了,这件事情他本就不占理,如果继续深究下去,那自己说不定会被安上个什么罪名呢。
王瑛见状,自然不打算放过他,立刻问道:“怎么了?陈指挥,你怎么不说话了?那董仇到底是擅自外出巡边呢,还是出卖了整整一个千户的战友性命叛出大明呢?”
“好了,你不要揪着陈指挥不放。”一旁的王骥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道。
“是。”王骥既然都说话了,那王瑛也只能乖乖认怂。
王骥重新看向陈玺,问道:“陈指挥,你是否知道这大康堡之中以前存放过什么东西?”
陈玺连忙摇头道:“回靖远伯的话,末将不知道,那里自从两年之前就一直是董仇在负责,应当最多只有一些箭矢而已。”
顿看一下,陈玺继续回答道:“当然,我听说他曾经为一些商贾提供一些方便,但是这种事情屡禁不止,即便是辽东总兵曹大人也没办法彻底严禁,所以我也已经司空见怪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么说来,也先从大康堡之中抢到了一些民间商贾的物资,然后便主动撤离了?”王骥出声总结道。
“应该是这样的,毕竟您一直在率大军追击,也先如果不想败得太惨,就只能撤离了。”陈玺连忙确认道。
王骥却没有理睬陈玺话里的恭维,而是话题一转,问道:“那我倒是想知道,也先为何会知道此地有民间商贾的物资呢?”
陈玺顿时一愣,他没想到王骥居然会从这个角度来思考问题。
一直在一边旁听的众人也都是一愣。
是啊!也先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物资的?还搬了整整两天时间,难不成也先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当然不可能,也先要是有这能耐,早就疯狂南下袭扰大明了,哪里还会被自己撵得到处跑。
况且自从辽东战事开始之后,整个辽东的商路基本上处于断绝状态,即便有一些人想要往辽东行商,也最多只会走到锦州那条路,完全不可能来义州城。
因此,这个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也先其实早就知道这里有物资,而是还是他急需的物资,所以他才会选择冒着风险过来,即便被自己追上,也要派出一队骑兵拦截对峙一番,为他搬运物资争取时间。
“大帅,您是说这里有人资敌?”郭震有些想明白了,立刻出声问道。
资敌这种罪名可是大罪,如果被朝廷抓到,抄没家产、直接问斩是最基本的,如果数量太大的话,有可能会被夷三族,对于这些商贾来说风险太大了。
再说如今的大明天子朱祁钰比较重视商贾之事,虽然会针对那群商贾收税,但实际上明里暗里都在保护这些没有什么背景的商贾,他们完全没必要为了这点银子而坏了整个商界的大事。
当然,现在的商贾想要做出资敌之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这年头的商贾喜欢找老主顾做生意,这样不容易被骗,但是这就意味着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谁要是向草原走私资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传不出来。
所以,在这两年的时间里,资敌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有人听到过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遇到这种事情。
郭震这一问,众人也都是明白过来,随即看向了义州卫指挥使陈玺。
既然董仇能干出来用大康堡替人保存货物的事情,那身为义州卫指挥使的陈玺,不可能没有人去走通他这条门路,至少尝试一下总是要有的。
陈玺的心中顿时一惊。
他知道,这个问题如果没有说对的话,那朝廷肯定会派人来查问自己的,自己的屁股下面又不干净,即便在私放商贾走私资敌这件事情上自己没有参与进去,但是其他的事情经不起调查啊。
于是,陈玺马上开始回忆起来,拼命想要想起来以前到底有什么人来走过自己的门路。
众人见他在拼命回忆,也没人催促他,反而王骥还安抚了他几句,给他指出了一个回忆的方向:“陈指挥,你可以多想想和董仇有关的商贾,例如,这个董仇是否给你介绍过什么商贾认识?”
王骥的这个提醒还真起到了大作用。
陈玺顺着王骥指点的方向回忆了一会儿,便眼睛一亮,立刻说道:“靖远伯,我还真想起里了,当初的确是有过这么一个人。”
“那人是何人?”王骥连忙问道。
陈玺擦了把头上的汗水,缓缓回答道:“就在去年年初的时候,董仇曾经替一个商贾引荐过,说那名商贾想要去草原上走走商,卖一些玉器珠宝、竹器纸扇之类的东西,希望我高抬贵手,不要查问得太紧,那名商贾可以将利润的两成分给我,不过我当时没有答应他们。”
“那人叫什么?”王骥再次追问道,不过这次的语气有些不善了。
陈玺不敢再炫耀什么,直接回答道:“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此人姓黄。”
“姓黄?”王骥对于这个商贾倒是没什么印象,于是立刻让人叫来军中的锦衣卫坐探,将事情的经过全部说给他听。
锦衣卫校尉听了,也感觉此事有可能非同小可,便立刻传了书信回去,请指挥使卢大人详加查探。
而这时候陈玺关注的缺少,王骥的大军什么时候走?
对于这个问题,王骥倒也没有瞒他,只是淡淡地道:“也先既然已经离开大明了,那我自然不会继续追下去,当然要班师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