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早朝。
朱祁钰耷拉着脑袋坐在御座上,时不时还会顿一下,明显是在打瞌睡。
他原本就不愿意上早朝,毕竟这种事情一直是走一个过场,大臣们奏报的都是已经决定的事情,出了问题也都是政务院在处理,甚至弹劾这种事情都有政务院和三法司来管,完全不需要朱祁钰操心,完全没有必要起个大早上朝。
要不是仪铭对于朱祁钰取消早朝的想法坚决反对,朱祁钰早就把这种没什么必要的过场给取消了。
大清早的来奉天门挨冻,真心不如躺在乾清宫的龙床上搂着后宫嫔妃睡觉。
昨天晚上朱祁钰回到后宫之后,汪皇后不知道怎么就收到了消息,急匆匆便赶了过来,跪在地上劝谏他千万不要亲临战场,而且理由还很充分,朱祁钰是大明圣君,天底下哪有圣君亲临战阵的道理,朱祁钰这么做的话,就是在告诉世人,大都督府的官员全都是废物,没办法抵挡也先的攻势,关键时刻还得靠朱祁钰出面才行。
况且朱祁钰现在只有一个儿子,而且朱见济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说不准什么时候朱祁钰就会断后,到时候朱祁钰怎么办?难道再将皇帝的宝座还给朱祁镇那一脉不成?
朱祁钰倒是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反正朱见深在后世的评价还算是可以的,做一个守成之君没有什么问题,而且眼下也不需要他对朝局做什么大的修改,萧规曹随就够了。
但是,这个观点很明显不能得到汪皇后的认可,毕竟太子基本上是太皇太后抚养长大的,如果朱祁钰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后宫又要落入那个老妖婆手里了,那样她们这些朱祁钰的后妃们可就惨了,不会落得个什么好下场,而且朱祁钰的生母吴太后也一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以太皇太后孙氏的狠辣和手段,她们能落得个全尸都算是幸运的。
虽然汪皇后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朱祁钰还是不愿意收回亲征的决定,于是汪皇后发挥出坚持不懈的精神,一直磨着朱祁钰,不答应的话就坚决不回去,唠唠叨叨一直说到早上,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
女人唠叨起来的恐怖之处许多人都明白,那不是一个正常男人可以承受的,朱祁钰听到最后,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便让王成将汪皇后赶回了坤宁宫,不过这时候已经是丑时了,朱祁钰稍微眯了一会儿便被王成叫醒,过来上朝了。
早朝上,一个又一个官员站了出来,大声朗读手中的奏疏,记得王骥频频向于谦使眼色。
不过于谦却是不为所动,仍旧是静静地站在原位。
他之所以没有发动,是因为还不到时候,早朝是皇帝难得会亲自处理朝政的机会,他必须先安排好需要奏报的朝政,免得一会儿劝谏之后朱祁钰发怒,耽误了朝政,在于谦眼里,朝政也是同等重要的。
就这样,一直等待所有人都说完,于谦这才轻咳一声,出班说道:“陛下,臣有奏。”
“于首理请讲。”站在一旁伺候的兴安立刻出声道。
于谦翻身跪在地上,大声说道:“陛下,臣听闻陛下想要亲临居庸关抵挡也先,此乃大谬之事,臣谏言,请陛下打消这个想法,留在京师,边关之事交给大都督府即可。”
仪铭等政务院诸理也是连忙站出来道:“臣等附议。”
政务院的这个举动顿时震惊了不知情的官员,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皇帝这是又要亲征了?难道当今圣上忘记了土木堡之败了吗?
朱祁钰坐在上面,也是被政务院诸理的举动震惊到,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右边的大都督府众人,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王骥和陈懋几人。
王骥和陈懋没有丝毫畏惧,抬头和朱祁钰对视,那态度很明显就是在告诉朱祁钰,是的,陛下猜的没错,这件事就是我们告诉政务院诸理的。
朱祁钰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想要亲临居庸关诱敌这件事儿麻烦了,原本他想的是趁着燕山三卫出京支援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跟着过去,这样便可以让自己离京的风波降到最低,但是现在明显是不可能了。
于谦也看到了朱祁钰的脸色,马上轻咳一声,众官员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大声道:“陛下,臣等附议。”
朱祁钰猛地站起身来,厉声质问道:“于首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逼宫吗?亲临居庸关一事是朕已经决定的事儿了,绝无改变想法的可能。”
“若你们还认可朕这个皇帝,就赶紧退回去,否则可别怪朕不客气。”
于谦毫不畏惧,直接反驳道:“陛下,您莫非忘记了英宗皇帝之事了?”
这也是他之前就想好的,英宗皇帝朱祁镇亲征的事情只过去了十年,朱祁钰也是亲身经历过的,而且他还是最大的受益之人,用土木堡的事情警告他,才是最有效的,这也是他和仪铭等人商量之后确定下来的理由。
朱祁钰的脸色更黑了,语气阴沉地问道:“于谦,朕是不是平日里对你太客气了,居然让你敢做出诋毁先帝之事?”
“大理寺卿何在?和于首理好好说说诋毁先帝的罪过。”
孔文英跪在地上,大声说道:“陛下,于首理此言,也是心系社稷,关心陛下的安危,乃是臣子之道,自古以来天子便不会因为谏言问罪于直言进谏之臣,故而于首理无罪。”
这个解释顿时让朱祁钰一滞,旋即便更加生气了,不客气地怒道:“怎么?难道你这个大理寺卿也不想做了吗?”
孔文英更加不客气,直接便将官帽摘下放在手边,大声答道:“陛下若是一意孤行,那臣也没法做这个大理寺卿了,臣不想留一个庸官的名声。”
“你们......你们......”朱祁钰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大怒道:“你若是不想做这个大理寺卿,那就脱下官袍,告老还乡吧。”
“陛下!”于谦哪里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立刻出言说道:“孔大人并无丝毫过错,您怎能因为他一句气话便令其告老还乡!”
“你给我闭嘴。”朱祁钰愈发生气了,指着于谦说道:“于谦,孔文英他有没有错,不是你说了算的,朕说的才算,你不要忘记你的位置。”
于谦当然也不会客气,直接反驳道:“陛下,是非对错,自有世人评判,这一点还请陛下清楚。”
“况且臣说的也没错,昔日英宗皇帝亲征,一是突然下了决定,亲征准备及其不足,二是不听满朝文武的谏言,听信奸宦王振的话一意孤行,这才落得个兵败被俘的下场,陛下今日的这个决定,与英宗皇帝何其相似,臣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危才斗胆犯颜,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拿朕和堡宗那个废物相提并论?还是你认为朕的身边有奸佞?是兴安还是王成,你可以直说。”朱祁钰被气得有些糊涂了,就连堡宗这个后世网络上的专用名词都说了出来。
好在于谦没有在意朱祁钰的失误,仍旧坚持道:“陛下,此行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昔日也先的兵力不过数万人马,但是今日也先的兵力足有数十万,陛下身系天下万民的安生,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时候朱祁钰知道自己没办法和于谦这群人说清楚,不过这样反倒是让他冷静了下来,坐回位置上说道:“诸位爱卿,不必再劝了,此事朕已经决定,任何人都不得更改。”
“况且朕此举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是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并非是冒险,你们若是再劝,那就是不顾天下百姓的福祉,朕不会让一群不顾天下百姓福祉的人在朝为官的......”
不过他还没有说完,于谦便摘下了自己的官帽,大声说道:“陛下,您若是这么看臣等,那臣请陛下准允臣告老还乡。”
朱祁钰登时瞪大了眼睛,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一生都在为国为民的于谦居然会因为自己的一个看法而辞官,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仪铭等人也是齐齐摘下了自己的官帽,只不过一言不发,就是这么静静地跪在广场上。
一旁的王骥见皇帝要和政务院的彻底闹翻,连忙赶在朱祁钰说话之前出班跪倒,道:“陛下,臣有奏。”
朱祁钰看向了这个罪魁祸首,没好气地问道:“靖远伯,莫非你也要告老还乡?”
王骥连忙摇摇头道:“陛下误会了,臣没有这个意思。”
“昨夜臣出宫之后,思前想后一番,已经知道错了,而且臣已经冥思苦想出了解决办法,还请陛下允许臣说说。”
朱祁钰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微微点头道:“可以,你说吧。”
不过王骥的话同样让不值钱的朝臣们震惊,只听王骥说道:“陛下,臣有个建议,请太子殿下代陛下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