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罗斯这个有些独特的独联体成员国,号称欧洲的朝鲜。
安德烈对它非常好奇,我发现,安德烈似乎对社会主义的认知还存留在卡尔马克思时代。这也让他对苏俄遗风感到很有趣。
就向他给我介绍《莉莉玛莲》一样,我向他介绍国际歌。他下载了德语版,法语版,英语版和俄语版的我们来听。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听法语原版的国际歌。感觉曲调更加流畅,德语版的一如他们的性格很是慷慨激昂。我最喜欢和熟悉的是俄语版的,和我们对国际歌的解读比较接近,曲调越加舒缓深沉。
和莫斯科喧嚣浮躁不同的是,白俄罗斯的首都明斯克异常的宁静,祥和。
明斯克是个古老的城市,然而在二次大战中着名的明斯克战役使这个城市几乎被彻底摧毁。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是战后白俄罗斯人民重建的家园。
白俄罗斯是欧洲湖泊最多的国家,有《欧洲之肺》的美誉。
对湖光山色特别着迷的安德烈和我计划着去游湖。
明斯克的景区也和他们的城市一样,游客很少。
安德烈说游湖需要划船。可我对上次的划船遭遇还有些心有余悸,有些犹豫。
安德烈笑着说:
——“亲爱的,我可不是李白玲,就算没有船我也不会让你淹死的!”
这里的船就像他们的城市一样传统,是那种最古老的手划桨的。
我还有些质疑,这个我们是不是不好驾驭,安德烈似乎对我的担心感到可笑。
我穿了件纯白的连衣裙,看着这简陋的木船,有些担心弄脏了它,安德烈脱下他那件黑色半袖衫让我坐在上面。
波光粼粼的湖面,微风拂面,清爽怡人。
我带了一顶大大的草帽用来遮挡午后有些灼热的太阳。安德烈却没有带墨镜和帽子,他似乎还挺享受这烈日下的阳光浴。
我看着眼前的安德烈,他赤裸着上身,皮肤呈现出白人晒黑后的典型的小麦色,浓密的棕色头发被风吹拂得有些凌乱,看着我的蓝眼睛在阳光下越加深邃。
安德烈有力地划动着双浆,皮肤上的汗毛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发达的胸肌和上臂肌肉在我面前跳动。
安德烈是这个世界上给我感觉最真实的一个人,我不仅能感觉到他鲜明的外貌形象,也能感觉到他内在真切的情绪,思想……
在他强健的体内有着人类最顽强的生命力。
我可以体会他的喜怒哀乐,感受他的骄傲、自负、无奈、真诚、狡黠、天真、聪慧、冲动、愤怒、沮丧、嫉妒、忧伤、兴奋、冷漠、悔恨、矛盾、喜好,厌恶、等等……所有他的情绪变化和性格特质。
看着微笑着摇动双浆的安德烈,我渐渐地产生了各种奇怪的联想:
我似乎见到了安德烈是莎翁《仲夏夜之梦》被精灵捉弄的两个小伙子中的一个,固执地找错了爱恋的目标。
感觉他也可能像二战中被蒙蔽的德国士兵,相信他们《元首》的主张而出征别的国家……
或者就是意大利葡萄园中一名正在摘葡萄的工人,在工作的时候,为了引起姑娘的注意哼唱起当地的意大利民歌……
他也像法国咖啡馆里的服务员,德国某个医院的实习医生,哪一家跨国公司总裁的助理,在餐厅里偶遇的某个机构的公务员,甚至也像运动员、保镖或者警察……
安德烈不停地划着船,我忽然觉得他好像很喜欢这项运动。
我们的船经过一处树木掩映的狭窄的湖面,我看见安德烈用单手摇着浆,想把船掉过头来。
在有些幽静的湖面上,我的思绪跨越了千年。
我依旧想象着安德烈:
他也许是特洛伊战争中帕特洛克罗斯,不知深浅地冒充阿喀琉斯最后送了命;也许是莽撞的罗密欧一时冲动杀死了朱丽叶的表哥;他可能也会在网球比赛中因为输了而任性地去摔球拍,甚至仅仅因为飙车就和陌生人发生争执。或者就是安德烈他自己会在图拉出手打人……
然而,安德烈也有正直,文雅,亲善的一面:
他会鄙视生活中那些卑劣的人和事,挺身而出维护正义和善良;他会主动帮一个无助老妇人把重物搬上楼;也会毫不犹豫地搭救一个危险落水的小孩;他会礼貌,谦和地对待导师和同学,也会优雅地弹钢琴,品咖啡……
安德烈对于我太过生动,立体,透明了,以至于我用他的思维情感来诠释我所认知的那些人物。
然而,不论我如何想象安德烈,我就是不会把他和什么伟人,英雄联系在一起。安德烈对于我太过真实,太过具有一般人的诉求和缺陷了。
几个小时,我和安德烈对坐着,我时而凝视着我的安德烈,时而看向远方那辽阔的湖面和碧蓝的天空。我们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有几次我看向安德烈,发现他在注视着我,可是表情似乎若有所思。
太阳已经不那么炎热了。我的目光开始找寻回去的方向。安德烈就像看清了我的想法一样说:
——“我这就是往回划呢?”
我忽然想起,安德烈几乎在不停地划船。我问他,累不累?安德烈说,这样就累了,那还是他吗?
上岸之后,尽管安德烈说他不累,可是却没说他不饿。
我看着安德烈大口地咬着汉堡,和他吃牛排时完全不同的吃相,我在想着他性格中的矛盾点:冷漠和狂热,理智和冲动,严谨和洒脱……
有一点我发现了:在安德烈众多个性中我还没有看到他软弱的一面!安德烈会妥协,会放弃甚至会牺牲,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不是出于他的软弱。我想起苗苗对安德烈的评价,他是我们同学中最自信最勇敢的!
我们沿着湖畔悠闲地散着步,坐了几个小时,这时,我们终于可以活动活动发酸的腿脚了。
太阳已经偏西了,我一手提着帽子,感受湖边的清风在发髻飘过的快感。一手牵着安德烈听他说道:
——“琳娜,你知道今天在船上,我看到你有什么感觉吗?”
我对这个问题真是十二万分的好奇,因为,我今天看到安德烈划船时,几乎是感慨万千的。我问道
——“什么感觉?”
——“很梦幻!”安德烈答道:
——“风把你的裙子吹得在浮动,我感觉你轻盈地就像一只白蝴蝶,好像飞累了,停在我船上休息一样。
我看你的脸,你似乎一直在若有所思,眼光非常迷蒙。当你看向水面的时候,我就想是不是奥菲利亚在船上,就会和你一样。
之前,我从未想象过奥菲利亚长什么样子!你看向我的时候,我觉得你的表情像极了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中的维纳斯的表情,你柔弱的气质更像。
我就在想,琳娜,为什么总是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呢?”
听着安德烈的话,我越加确认,我和安德烈对彼此的感觉的差异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他总是把我和他所认识的那些与众不同的形象联系起来,不是《哈姆雷特》中的奥菲利亚,就是那副名画中的虚幻人物,甚至是人鱼,精灵……
而我对他的感觉却恰恰相反,永远那么真切,我觉得自己甚至能感受到安德烈身上气血的流动,情感的爆发,灵魂的挣扎!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湖面上已经没有人荡舟了。落日的余辉包围着湖畔,天际和湖面都被染成的酱红色,波光粼粼的湖面泛着金光,彩云映衬下的橙红色的太阳靠近了西边的湖面。安德烈和我驻足在岸边,凝神欣赏着迷人的落日美景。
突然安德烈搬着我的双肩,激动地看着我说:
——“琳娜,你看着我,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安德烈看着我的眼睛,然后瞥了几眼湖面之后盯着我眼睛,动情地说道:
——“和我那天感觉的一模一样,琳娜,你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吗?
就是此刻,就是这里!你看那湖面,那么深沉,那么幽静。那就是你的眼睛给我的感觉”
我看向湖面然后看着安德烈那双痴迷、发亮的眼睛,听他说道:
——“你的眼睛就像黄昏夕阳下的湖水,棕色的湖水,深不可测,浮动的涟漪就像你的流动的眼波一样灵动,泛着金光,奇美异常!现在,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