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歌舞团呗，还能是什么。”
    “波斯歌舞团？”
    “是啊。我大玄国力鼎盛，多金富饶，即使是异域之人，也想来分一杯羹。”
    “特别是这几年，近至新罗，高丽，东瀛，远至波斯，大食，罗马，马耳他，都争先恐后地派了歌舞团来玄都表演谋利。”
    老摊主语气中那淡淡的自矜怎么也遮掩不住。
    大玄人的骄傲果然是深入骨髓，即便只是个药摊摊主也不例外。
    “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鄙人姓茅，蒙同行不弃，尊称一声茅老，如果两位客官不介意，那也这么称呼即可。”
    “好，茅老。那今日就劳烦您带我们去见识见识这波斯歌舞团。”
    “这。”
    茅老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有何不便吗？”
    “倒也没有什么不便。只是这波斯歌舞虽好，但所靡费银钱也甚多，小老儿也是隔上一年半载才舍得去上一次，不知两位客官？”
    吴青云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
    “放心。今日所费，都由在下负担了。”
    “如此甚好。甚好。小老儿这就为两位带路。”
    一听这话，茅老顿时喜上眉梢，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摊子上的东西来。
    “吴锋，过去帮忙。”
    “是，老爷。”
    在茅老的指引下，一行三人很快提着大包小包来到了一处热闹非凡的楼阁之前。
    “红袖招？”
    望着牌匾上的硕大金字，吴青云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这红袖招原本是前朝末代君主，燕哀帝所豢养的皇家舞团，燕朝灭，这红袖招自然也就化作飞灰，也无人敢再用此名。”
    “可这波斯歌舞团一来，不知从哪听到了这个典故，不仅不怕，居然还以此为名，四处巡游，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这种由化外人组成的歌舞团，按律都需在司户所造册登名，这波斯人如此起名，官府就不曾提出过异议？”
    吴青云觉得颇有些蹊跷。
    “是啊，这说来也怪。这波斯舞团来玄都时日也不短了，可从不见有官府的人来盘查过。”
    “反倒是啊，有不少达官贵人都来此消遣过。对了，就连西市令柳大人都与他们相熟，时常来呢。”
    “这么说，他们还有些门道？”
    “有没有门道不知道，但是个销金窟肯定错不了。”
    “进去瞧瞧。”
    “是，客官您先请。”
    “你也别一口一个客官了，鄙姓吴，你就称呼我吴老爷吧。他是我的家仆，随我姓。”
    吴青云伸手指了指吴锋。
    “是，见过吴老爷，吴小哥。”
    迈步走入门中，的确是好个金碧辉煌，歌舞升平之所。
    门外的装饰就够华丽的，可这室内更是气象万千。
    原本想着今日是要来西市暗中潜查的，还特意找伙房的仆役弄来了这两身衣服，没想到此刻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哟，几位客官，瞅着眼生啊，是新客吧？”
    看见吴青云三人进来，立时便有一中年妇人迎了上来。
    “你这不是波斯舞团吗，我看着你倒像是我大玄之人，不会是挂羊头，卖狗肉吧？”
    “贵客这话说的，就算是波斯舞团，要在这大玄地面上做生意，不也得雇上几个大玄人嘛。”
    “您放心好了，我们这儿的舞女乐师，可都是实打实的波斯人。”
    看对方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穿着而轻视，甚至目光中都未有丝毫异样，吴青云内心是着实有些惊讶的。
    此等风月之地，看人下菜本是常事。然，此女却如此得体，恐怕就是此间主人管理有方，驭下有术了。
    “那就劳烦你，带我等觅个好位置了。”
    “没问题，这几位贵客里边请。”
    “不知贵客，是想就在大厅落座还是上二楼雅间呢？大厅呢，景致好些。雅间呢，就僻静些，各有各的好，任君挑选。”
    “我看你们这不是有三层吗？怎么，三楼不做买卖？”
    “那倒不是，三层的上房都是被几位老客长包的。也就不对外开放了。”
    吴青云点了点头：“既如此，反正我们今日只是吃酒观舞，便在大厅就好，替我们寻个离舞台近的桌。”
    “没问题，包在妾身身上了，几位里面请。”
    这舞娘倒是没有食言，果真替他们找了一方视野颇佳的桌子，舞台美景，一览无余。
    这天色尚早，正式的歌舞还未开始，但大厅之中，却已经有了不少饮酒的宾客。
    “此处的生意倒真是红火，大白天的，也有这么多客人。”
    “这才哪到哪啊，等到了晚间，红灯笼挂起来，那才叫一个热闹呢。”
    “嗯。”吴青云点了点头，仔细打量着这红袖招的陈设，与大玄通常所见的勾栏青楼，舞榭歌坊，倒也大同小异。
    日色渐沉，丝竹声开始响起，居然还是中土舞曲，看来这波斯舞团与大玄文化的融合，也是颇深。
    一道道红色的倩影，随着乐声鱼贯而出，赤着玉足，在舞台之上，摇曳生姿。
    异族美人，与中土风情果然大不相同。其风姿，更多几分野性，配上红灯的映射，更显靡靡，让人躁动。
    难怪那么多人在此流连忘返，驻足不前。在此时间长了，怕是骨头都要酥掉了。
    但吴青云志不在此，今日前来也是别有目的，所以歌舞虽好，他倒也没有多么入神，而是一直在观察四周。
    这舞台上的舞女与今日吴青云在大街上所遇，明显不是一拨。
    再加上这大厅之中，给客人上酒的居然也是薄纱舞女，而非小厮仆役，以此观之，这舞团豢养的舞女数量，恐怕惊人。
    “茅老，这红袖招留宿是个什么规矩？”
    茅老的双眼早就深陷美人身姿，不能自拔了。听到吴青云问话，头也不回，一手拿着点心塞进嘴里，一手端着酒杯，含糊不清地回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跟其他青楼一般，选牌，登楼，佳人就会在房间候着你了。”
    “那我要是想为这些姑娘赎身呢？”
    茅老这次倒是回过头来了，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眼神里满是错愕。
    自从遇到吴青云，茅老已经记不清今日自己是第几次露出这个错愕的表情了。
    “吴老爷这么快就有瞧对眼的姑娘了？”
    茅老好容易才将嚼了一半的点心吞下，咽了咽口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没有，但我这个人生性好奇，凡事都想问问。”
    “哦。是这样。”茅老舒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
    “这波斯歌舞确实有其独到之处，美人也美得足以蚀骨，但终究不是我大玄之人。来此寻欢之人，大多是图个新鲜而已，从未听说有人将这波斯歌姬娶回家去的。”
    “一例都没有？”
    “反正我知道的，从来没有。”茅老矢口否认。
    “吴锋。”
    “在，老爷。”吴锋立即站起身。
    “去将方才引我们入门的舞娘寻来。”
    “是。”
    吴锋微一拱手，转身便跑了出去。
    只留下吴青云自斟自饮，和有些发愣的茅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