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裕王饶有兴趣地盯着吴青云:“你这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本王之前为何从未听闻过你?”
“微末小官,岂能惊动殿下千金之躯。”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本王这来的。不会是老秦泄露的吧?他虽说知道本王这个地下演武场所在,却不知如何通过玄都暗道来此啊。”
“殿下有兴趣听,下官自应替您解答,只是还请允下官从头讲起。”
“你慢慢说。反正今日你们也是走不了了。本王有的时间和耐性听你讲故事。”裕王一挥袖袍,两名甲士立即抬着一把圈椅上前,裕王掀起王袍,慢条斯理地坐下。
吴青云笑了笑:“那下官开始了。先从玄都观说起,当初我初阅案卷,就发现了其中的疑点,第一起案发时间已久,但府衙始终未曾找到尸首,失踪女子家人也未被勒索钱财,失踪的又都是貌美少女,所以我第一时间想到了犯案的歹人所图极有可能是贩卖。”
“而能从事贩卖之事,必然都有庞大的组织在身后支撑,决不可能是小伙歹人犯案。:
“之后我便进入了案发之地玄都观。当日观中刚刚发生了虞小姐失踪之事,我便在现场拾到了半截残香。护卫侍女皆昏迷不醒,无端发梦,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是药物之效,所以这半截残香就极为重要了。”
“但经过询问,我却得知这不过是半截普通的紫檀香,不要说令人发梦了,就普通迷烟之效都没有。我有些沮丧,但又觉得奇怪,既是道观中常见的香,案发现场应该多少能发现些才对。可我在案卷中似乎没有见到相关的记载。”
“于是带着这个疑问,回到京兆尹府后我便重阅了案卷。再次阅卷,我用一个词归纳了这批案卷的共同特性,干净,实在是太过干净了,干净得不同寻常。”
“以我的经验来说,一般案件在现场多少能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哪怕它们与案件本身其实无关。可这几个少女失踪案,现场出奇的一致,半点线索都无,半件证物都没有找到,这压根就不可能。”
“而且那么多案子,现场都是一无所获,偏偏我一来,便在现场捡到了半截残香,难道是我运气太好了吗?”
“不,我了解自己,我在世几十年,从来都是一个运气糟糕至极的人。所以既然我能发现,别人也一定会找到。可既然找到了,为何案卷中没有呢?只能说明每次案后都有人把证物清理了,只不过这一次我来得太急,他们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有能力清除现场,又能在案卷上做手脚的,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当然就是负责勘探现场的京兆尹府都尉冯栩了。只是我当时还不能确定。”
“这也是我后来为何事事仰仗李将军的原因。”吴青云摇了摇头:“知道了京兆尹府靠不住,我便只能自行其事。要查的无非三个点,一究竟是何药迷倒众人,二歹人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地离开的,三得手之后,那些女子被贩往何处?”
“你倒是思路清晰。”裕王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药的问题好解决。”吴青云没理会裕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有一老友,名叫许长钧,没有哪种药是能逃过他的眼睛的。可我没想到,他正好就是替你们制作梦寐之人,当然,这是后话了。”
“找药鬼的途中,我顺便探查了一下贩卖少女之事,没想到大有收获,百凤阁浮出了水面。”
听到这,裕王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我还参加了百凤阁的一场拍卖会,虽然给我蒙上了眼布,但他们却不知晓我家那个小厮,自幼听觉过人,闭着眼睛,也能找回到百凤阁的所在。”
“就这样,我派了吴锋去盯着百凤阁,我则隐入街市,去查那些歹人神秘消失之谜。果然,吴锋靠盯着那座宅子里面人的一举一动,又钓出了春满堂这几家青楼歌坊。”
“而我呢?我在想,这歹人凭空消失,无非就上天入地两种可能,而我从不相信天底下有能使人飞起来的妖术,所以只能是地道了。”
“可玄都观已经建成这么多年,如何能在其地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挖通一条地道,除非这条地道本来就存在。”
“整整三天,我翻阅了无数的古籍史书,均没有查到有相关的记载,直到我走访到一位百岁老人。他提到他幼年之时,曾听其父提起,玄都有过一段大兴土木的历史,其中就有地道的修建,但不是在玄都观,而是在整座玄都。”
“循着这条线索,我找到了百年前宫廷石匠的后人,在他的口中,证实了玄都暗道的存在。”
“百余年前,大玄初立,玄都新建,朝廷的统治局面并不稳固,尤其是在玄都之中,既有本朝的新贵,也有前朝的旧臣,心怀鬼胎之人不少。”
“为防患于未然,高祖皇帝受昔日曹操藏兵铜雀台之典故的启发,下令修建了贯穿全城的玄都暗道,以便随时弹压叛乱。”
“玄都暗道,南起玄都观,北终于大内,且在城内一些重要的地理节点也设置了出口和藏兵洞。就比如最近的那起少女失踪案发之地,归义坊。”
“早年间,归义坊住的全都是各族投诚来的降臣降将,以及前朝的外戚宗室之类的,是朝廷的重点防范区域,所以归义坊地下自然也修有暗道。”
“后来我大玄也承平日久,玄都暗道又耗资巨大,所以太宗朝时便停止了继续修建,暗道也渐渐荒废。直到被殿下您看上。”
“那名石匠靠着祖辈传下来的记载,替我复原了当初的暗道建造图,在上面,我十分地清楚找到了您王府之所在,殿下,不知您的困惑是否解开了?”
“呵。”裕王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本王有过许多猜想,想过是秦无忧那个狗才出卖了本王,甚至想过你们是抓住了刘映,拷打出来的消息,却不想你竟是全凭猜测。”
“不过你废话了这么多,本王还是没明白,这些事情如何能扯到本王身上?”
“殿下莫急,吴某马上就说到了。”吴青云笑了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挖出藏在幕后的殿下,是我与李将军双管齐下的效果。”
“先说说我吧,既然怀疑了冯栩,自然要想法设法地试探他一番,所以我故意告知了他,栖凤楼、春满堂这些地方的疑点,让他带人去抓,果不其然,有价值的人全跑了。”
“可惜,我们早在暗中盯着他,他好不容易放跑的人,反而成了替我们带路的向导。更关键的是,我们要通过冯栩,惊一惊百凤阁这条蛇。”
“结果当然是我们成功了。百凤阁的人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跑到了户部主司姚河的府中暂避。至于姚河和殿下您的关系,举世皆知,所以怀疑您的理由,不就很充分了吗?”
裕王默不作声。
吴青云继续道:“也正是因为盯着姚河,我们才能顺利抓到秦管家。至于李将军那边,自然是盈儿姑娘递出来的消息。”
“盈儿?”裕王皱起了双眉:“她对本王的事情知之甚少,能给你们透露什么?”
“盈儿知晓的事情比您想象的多多了。您是不是有些过分相信秦管家给您的答复了?”
裕王沉默不语,秦管家的刑讯手段他是了解的,经过他的拷打就没有不崩溃的。裕王不敢相信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婢女,要有怎样的毅力才能在那种疼痛的折磨下,还能守住心防,做出隐瞒。
“既然如此。你们将此事上报刑部就好了,为何要领着兵马闯入本王王府?不管如何,本王一日未被废,一日便仍是这大玄亲王,是陛下的皇子,你们就是以下犯上。”
“殿下说对了,正是因为您是皇子,所以我们更要如此行事了。”吴青云笑道:“不然如何坐实您的罪名?以您的身份,若我们走正常上报,恐怕在这期间,那些证人证言,早已被您抹掉了?”
“那到时我等就真要背上一个构陷皇子,暗害皇族的大逆罪名了,那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啊。”
“更何况。”吴青云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下官也是真的很好奇,您费尽心机,不顾皇家颜面,做下这么多触犯律法,道德丧尽的卑劣勾当,赚了那么多银子,究竟是要干什么啊?”
“您看。”吴青云环顾四周:“我们这不就得到答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