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聪见张君瑞突然两眼放光,一脸惊喜的盯着自己锃明瓦亮的秃头,声音陡然间提高了八度,就仿佛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件一般,顿时吓得不轻,忙不迭的再次退后两步,眨巴着小眼睛好奇的望着他。
显然,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一提起师父,张君瑞居然反应这么大。
不过,他见张君瑞目光殷切,满脸真诚,并没有半分猥琐,这才堪堪放下心来。
就见他双手合十,再次向大雄宝殿内如来金身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小脸一红,如释重负的开口说道:“那是崔老夫人刚刚扶柩寄寺的当日,因老夫人吃了小僧熬制的绿豆粥后,便开始上吐下泻,于是差人在师父面前结结实实的告了俺一状……”
“俺本以为,这次俺错将巴豆当绿豆熬汤,而惹得老夫人跑了整整一天茅厕的事,肯定会激怒师父,将俺驱逐出寺。但俺怎么也没有想到,师父非但没有驱逐俺,甚至连杖击都免了,只是亲自带俺去静心阁面壁了事……”
“俺心下感激,于是爽快的随师父来到了静心阁,但让俺万万没想到的是,师父并未带俺入阁,而是和俺从一旁西轩的歪脖子大柳树爬上墙头,开始偷偷观察起了急匆匆望茅厕跑的崔老夫人……”
“要知道,崔老夫人虽身份尊贵,大家都尊称她为“老夫人”,但其实却并不老,才刚刚五十开外,且保养的很好,真可谓是风韵犹存,徐娘半老……”
“闭嘴!”
“我是问你崔老夫人漂不漂亮吗?”
“我问的是什么是真爱,真爱懂吗?”
张君瑞见法聪越讲越离谱,甚至手舞足蹈,细眉细眼在小脸上乱飞,顿时脸色一沉,忙不迭的打断了他,愠怒道。
“啊?”
“呃……哎哟,真对不住,俺这破嘴,都讲的什么啊!”
“呸呸呸,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法聪闻言,这才知道自己大嘴巴乱讲,早就跑偏了。于是连忙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向大雄宝殿接连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堪堪站起身来,挠了挠小脑袋,缓缓说道:“俺当时就问师父,凡尘俗世的痴男怨女都说真爱无价。那么,这真爱到底是什么呢?”
“当时师父也愣了半晌,这才望着崔老夫人消失在厢房门内的身影,缓缓开口说道:真爱就像鬼,说的人多,遇到的人少,到底啥样,他也不知道……”
“不过,他老人家说,他也许很快就能知道了……”
张君瑞闻言,不由噗呲一声笑了,心道:都说法本长老乃当世得道高僧,现在看来,距离真正的得道,还是有些距离啊……
一边想着,一边大踏步向月亮门走去,想着先观察观察地形,也好日后光临,却被法聪死死拽住:“公子莫要隔墙偷窥,此乃佛门大忌,再说人家是相府千金,咱们都是平头百姓,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好,以免惹火烧身!”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张君瑞就往回走,就仿佛一松手人就会跑到对面绣楼里去一般。
张君瑞在法聪禅房里换上了一套青色僧衣,百纳鞋,又带了一顶斗笠,这才塞给他10两纹银,叮嘱他今日之事万万不可与外人道。见法聪连连点头,这才心下稍定,意犹未尽的出了普救寺,心事重重的向客栈走去。
一路上,他古怪的打扮惹得行人纷纷驻足,眼见这青年乌发俊面,一表人才,却神情恍惚,神魂颠倒。明明是文雅俊秀的公子模样,却一副和尚打扮,不伦不类,踹踹而行,顿时都不由怜悯起来,说他是:十年寒窗无所获,看破红尘堕空门,真是太可怜了!
而此刻的张君瑞却是浑然不觉,莺莺小姐的一颦一笑在脑海中如梦似幻,缓缓荡漾开来,让他不由噗呲的笑出了声。
他一边随惯性向前走,一边想着方才两人的眼神交流,顿时心中甜丝丝的。不知走了多久,一抬头,已是月上阑珊,于是折扇一摆,就想着赋诗一首,却冷不丁被一只肥胖的大手扯住了衣袖。
张君瑞不由一愣,扭头看时,就见不知何时,胖掌柜王富贵已然立在状元坊门口,满脸堆笑,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哈哈,看来老夫这眼力还不是很差,大老远就认出了咱们风流倜傥,大名鼎鼎的张相公!”
“老夫看相公喜笑颜开,满面春风,想来事情办的不错,老夫再次先行谢过了!”
说着双手交叉,忙不迭的向张君瑞深深的鞠了一躬,报了个万福。
张君瑞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知道若不是胖掌柜拉住,自己还不知道走到何处去,于是连忙抱拳回礼。
见胖掌柜一脸期待,两只小眼睛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他这才想起今日光顾着看自己心爱的莺莺小姐,转圜说情的事情早被自己忘到了脑后。于是不由长叹一声,让一旁带着一众彪形大汉,在门口已等候多时的胖掌柜王富贵不由一惊。
“看公子模样,难道…红娘那丫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已经将小人僭越行不轨之事禀报给了老夫人?”
“啊哟,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老夫人气不过,将此事差人禀报给我那当礼部尚书的叔父,吾命休矣……”
王富贵见张君瑞满面愁容,闭口不言,顿时吓得脸色泛白,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而几个彪形大汉却早已摩拳擦掌,呼啦啦一下将张君瑞围在了中间,作势就欲兴师问罪。
看得出来,这种出尔反尔,卸磨杀驴的伎俩,他们早已玩的炉火纯青。
张君瑞见状,不由心中冷笑一声,望向重新堪堪站定,眼神中已然露出一抹狠辣的胖掌柜,折扇一摆,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公子,事到如今,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胖掌柜见状,不由脸色一沉,霎时皱紧了眉头,冷冷开口问道。
“我笑掌柜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对于胖掌柜的陡然变脸,和一众彪形大汉的围堵恐吓,张君瑞直接选择了无视。
就见他一边折扇轻摇,一边抬脚缓步向客栈内走去。
“公子这话怎么说?”
胖掌柜闻言不由一惊,连忙紧走两步跟上张君瑞,一脸不解的问道。
“掌柜难道就不想问问,公子我去时锦衣华服,归时却青衣僧履,到底是为何么?”
张君瑞冷哼一声,猛地回头,双手负后,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胖掌柜厉声问道。
他这一问不要紧,在场的众人顿时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