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小姐将红娘取过来的檀香,小心翼翼的双手捏住,先是向着皎洁的明月鞠了个躬,旋即双膝跪在蒲团上,一脸虔诚的磕了三个头,这才双手捻香,轻声祷告道:“这第一炷香,祝愿驾鹤而去的祖先们,早升西方极乐!”
说完,再次叩首,这才将檀香插入了鎏金香炉内。
张君瑞躲在墙头上,听的清清楚楚,顿时不由暗暗叹道:想不到我家莺莺,还是个孝女,看来我能遇到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她这第一炷香,是为逝去的父亲崔相国烧的,是为了祝愿他早点上西方如来那儿报道哩。
这第一炷烧完,便会有第二炷,我且听听,她会如何祷告。
莺莺小姐望着香炉里青烟袅袅的檀香,却不由微微哽咽,头也不回的接过红娘递过来的檀香,颤声说道:“这第二炷香,希望老母亲健康长寿,万事顺遂!”
躲在花墙假山里的张君瑞闻言,不由心道:这第二炷香,原来是孝敬娘亲的。
听说老夫人治家严苛,莺莺小姐与那郑恒的婚事,据说就是她从旁撺掇的。
她日日受母亲严格管束,想来日子过的很是不易,居然并未生出怨怼之心,一心为母祈福,孝心动天,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却不知那第三炷香,又要烧给谁哩?!
张君瑞正在心里暗暗琢磨,就见莺莺小姐又缓缓叩首,将第二炷香小心翼翼的插入香炉里,这才又从红娘手里接过第三炷香,俏脸缓缓抬起,遥遥望向虚空之中的圆月,喃喃说道:“这第三炷香,希望他……”
‘他’字出口,却顿时哽住,再也不往下说了。
张君瑞躲在墙头,见莺莺小姐一脸凄然,芊芊素手紧攥檀香,却再也不往下说,顿时心中着急起来。
心道:唉,好我的莺莺哩,你欲言又止,一脸凄苦,肯定是有什么不能诉说的心事啊!
到底是什么心事呢?
俗话说要知心中事,但听口中言,你此刻不说,叫我如何知晓哩?
红娘静静立于莺莺小姐身后,见她突然闭口不言,顿时心下明白,小姐这是在为中表联姻的事心中不悦,在向老天表示抗议呢,于是心想:小姐你不好意思说,那就让红娘我帮你说吧!
想到这里,顿时开口说道:“小姐,你不好意思说,就让红娘我来替你祷告吧:希望俺家小姐,挣脱束缚,早日寻到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满腹锦绣、性格温和、他日一举夺魁的状元郎,作为终身伴侣,到时候也拉红娘我一把,做那状元夫人的贴身丫鬟!”
莺莺小姐闻言,顿时俏脸红成了熟透的苹果,回首骂道:“呸!小贱人,休得胡说!”
嘴上如此这般,心里却乐开了花,暗暗思忖道:知我崔莺莺者,非红娘莫属啊!
红娘你虽然聪慧,但却只是猜对了一半!
你大概还不知道,如今我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位英俊潇洒的如意郎君哩!
以往拜月烧香,我只能凭空幻想,如今有了目标,我便可以在心中具体的祷告了。
想到这里,又双手捻香拜了两拜,淡淡开口道:“心中无量牵心愿,尽在此间两拜中!”
说完,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月色静谧,清辉如水,天地之间一片澄明,而凉亭里莺莺小姐的哀怨叹息,却又为这清雅的景色,平添了一些凄凉的氛围。
张君瑞静静的躲在墙头上,对凉亭里发生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区区数米的距离,莺莺小姐的言语哀叹,他也都听得明明白白。
他不由心下暗道:看来我猜的没错,莺莺小姐这第三炷香,果然和她的终生大事有关哩。
看来这两次的见面,莺莺小姐已然动情,被我搅的芳心萌动了!
我张君瑞虽没有司马相如之才,但莺莺小姐却有着卓文君之貌。昔日司马相如用琴声打动卓文君之心,如今瑶琴不在手边,我只能赋诗一首,高声吟诵一番,也好让她知晓我对她的一片真情!
张君瑞想到这里,也不再耽搁,不由双手托腮,开始细细沉思起来。
他缓缓抬头,就见皓月当空,一片皎洁,照的花圃中花阴斑驳,顿时灵机一动,诗意勃发,不由高声吟唱道:“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此刻夜已深沉,万籁寂静,莺莺小姐和红娘正在收拾香烛供果,就欲回绣楼歇息,突闻花墙上有人高声吟诗,不由大惊,不约而同“呀”的惊叫出声,一脸惊慌。
莺莺小姐秀眉微凝:“红娘,你听到了吗?墙外有人在吟诗哩!”
红娘闻言,微一思索,顿时说道:“小姐,奴婢我听到了!”
“听声音很是熟悉,定是那二十三岁尚未娶妻的呆子!”
莺莺小姐闻言,顿时芳心大悦,心道:啊哟,我正在暗暗祈祷,能遇到心中情郎,还在为找不到他而烦恼,没想到他居然就在隔壁?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方才听他赋诗之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且对仗工整,抑扬顿挫,真不愧是赴京赶考的解元秀才,满腹锦绣的洛阳才子!
诗篇的含义也很好,前两句借景喻情,爱意浓烈。
后两句更加富有深意:面对这皎洁的圆月,却迟迟不见月中的佳人。这“月中人”明明就是在说我哩!
如此看来,他对我也是有情的,却并不是我在单相思。
真是个聪慧的人儿啊,知道暂时无法当面表达,便借助诗篇,来暗通心意,如此有才又有情的俏郎君,叫我怎能不爱呢?
红娘见小姐并没有因有人打扰,而脸色惊惧,居然双目微微含笑,低头悄悄发起呆来,顿时心下好奇,连忙问道:“小姐,你不收拾东西,站在那里发什么愣呢?”
莺莺小姐听红娘突然发问,心想:我该如何回答她呢,总不能说我在思念墙那边的呆书生吧?
如果是那样,还不被这小贱人活活嘲笑死?
于是轻咳一声,淡淡开口道:“我是在想,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居然敢在小姐我面前卖弄诗词?”
“不过说起来,这首诗作的还算不错呢!”
红娘闻言,小嘴一撇道:“红娘我大字不识一箩筐,好诗坏诗我听不出来,但这大半夜的隔墙偷窥,这张秀才二十三岁还未娶妻的原因,我算是找到了!”
莺莺小姐闻言,不由一惊,连忙问道:“什么原因,快快说来!”
躲在花墙后假山上的张君瑞闻言,也不由吃了一惊,刹时屏息凝神,就想听听红娘到底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