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瑞起了床,左等右等不见琴童过来,顿时有些不耐烦,一边敲墙一边大声喊道:“狗才,还不起床,本相公要洗漱了!”
琴童正在梦中被红娘牵着飞奔,心里像吃了蜜糖一般,突见迎面扑来一只皮毛油亮,张着血盆大口的柴犬,顿时吃了一惊,高叫一声,霎时出了一身冷汗,一骨碌翻起身来,才发现门口的青砖台阶上,已然覆了一层透亮的晨曦。
又听墙壁敲的咚咚响,就连顶棚的小蜘蛛都一个劈叉,差点迎头掉下来,于是连忙套上麻布鞋应道:“啊哦,相公,琴童来了,来了!”
张君瑞见琴童睡眼惺忪,衣衫不整,耷拉着脑袋走进来,不由面色一冷道:“你个狗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
“眼看去见你家主母的时辰就要到了,你居然还在睡懒觉?”
“真是不知所谓,还不快快侍奉我梳洗!”
琴童被张君瑞劈头盖脸一顿责骂,顿时小脑袋垂的更低,就仿佛做了莫大的错事一般,小声嘀咕道:“呃,奴才知道了!”说完取出主人要更换的衣服,便提上木桶去打水了。
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张君瑞穿上一套白色杭绸解元服,头戴白绸解元巾,足蹬粉底靴,整个人精神抖擞,愈发显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刚准备就绪,就见门帘一挑,缓步闯进来一个小秃头。
张君瑞扭头一看,原来是法聪到了。
法聪自从和张君瑞结缘,就一直密切关注着他和莺莺小姐的这份良缘。
今天是小姐和老夫人来上香的日子,对张君瑞来说非常关键。
张君瑞心急,他比张君瑞更加心急,生怕一个不慎两人错过了。于是一大早便早早的起了床,胡乱梳洗一番,连酒都顾不上喝,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法聪一进屋,就见张君瑞早已衣冠楚楚的立在铜镜前,挑眉眨眼的孤芳自赏,于是连忙上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张相公早!”
张君瑞连忙双手交叉,唱了个喏:“法聪小师父早!”
法聪眨巴着小眼睛道:“张相公,今天可是正日子,你还是要早去才好!”
张君瑞一脸感激道:“多谢小师父挂念。”
法聪又作揖道:“相公这就跟小僧来吧。”
琴童闻言,就欲跟随,又一想自己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别惊吓了主母,回头又要被主人责罚,于是说道:“相公与小师父先行,琴童我梳洗一番,随后就到。”
张君瑞闻言,点了点头,与法聪一前一后的出了西厢,急匆匆的向佛事殿去了。
此刻的佛事殿内,很是热闹,殿内香火缭绕,如云似雾,烟火一直的飘向殿外,直接笼罩了飞檐斗拱和高耸屋脊。
殿内坛前,和尚师父们的诵经念咒声,就仿佛是涨潮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佛殿内幡影重重,法锣铛铛,鼓点咚咚,就仿佛是春雷阵阵在殿内轰鸣,鼓声、锣声、诵经声、念咒声等聚成了一曲超度交响乐,声浪一直的飘过了大殿,飘过树梢,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法明师父带领着一班年轻和尚,正在一脸虔诚的做着功德。
按照法本长老的安排,第一天首先要诵一遍《大方广佛华严经》,第二天再诵《妙法莲华经》,第三天则是《金刚经》。
今日是做法事的第三天,家眷们都要过来上香,而且是由方丈亲自主持,所以和尚师父们一个个都不敢有丝毫懈怠,一大早就来到了佛事殿,一个个的敲器诵经,摇头晃脑,很是投入。
再说张君瑞,一路小跑,跟着法聪急匆匆的向佛事殿走,心中不停的盘算着:如果莺莺小姐现在还没来,我便先在殿外磨蹭一会,等到她一出来,我定要将那临去秋波一转给还回去,也好让她明白我的心思。
就这样边走边想,不多时便来到了殿前。
法本长老正在殿内忙活,见法聪引着张君瑞过来,连忙走出殿来,双手合十作揖道:“阿弥陀佛,张相公早!”
张君瑞见状,连忙回礼道:“法本长老早!”
法本长老见张君瑞东张西望,迟迟不肯入殿,于是微笑催促道:“张相公,请入内上香吧!”
张君瑞闻言,面色一红,也不好推辞,于是道:“小生遵命。”
说完,踏入殿来,先是在一旁附设的法坛前拿起三炷香,点燃后一脸虔诚的攥在手里,望着‘父母’的神位缓缓跪下,心中默默陈告道:“第一炷香,祝愿在世的亲朋好友,都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这第二柱香么……”
本来他想陈告:“第二柱香,祝愿羽化的‘父母’早登仙界,皈依佛门。”
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尚健在,还在那魔都郊区的弄堂里过活,于是便住了心,停了下来。
又想到那不着调,日日酗酒赌博,欠下一屁股债的父亲,顿时心中一颤,暗暗默念道:“这第二柱香,祝愿我可怜的母亲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父亲戒酒戒赌,好生持家!”
“第三炷香,祝愿小红娘不要横拦竖挡,老夫人不要刁难挑剔,法本长老千万别凑够了买柴犬的香火钱!大慈大悲的菩萨佛陀,保佑我张君瑞与莺莺小姐早早成了比翼鸟,相守相伴,双宿双飞。”
陈告完毕,又连忙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缓缓起身。
法本长老见张君瑞上香完毕,于是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说道:“相公,等下老夫人出来上香,肯定要问你的由来,你就说是老衲我的远房亲戚,千万记住了。”
张君瑞闻言,连忙应道:“小生明白,多谢长老提醒!”
一墙之隔的崔府,此刻也早已忙成了一锅粥。
老相国三周年的法事,是崔府的一件大事,法事一毕,脱孝换装之后,也许莺莺小姐和郑恒姑爷的婚事,就能够办了。所以崔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对这次的法事很是重视。
老夫人郑娟早早就起了床,由贴身丫鬟春香、秋菊两人侍奉着细细梳洗后,换上了孝服,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便想着穿过月亮门,到隔壁寺内的佛事殿去上香。
可是她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前来,心下顿时有些着急,见红娘立在身侧,于是一脸威严,中气十足的吩咐道:“红娘,快去后面绣楼,请小姐即刻下楼,随我一同去佛事殿上香。”
红娘闻言,连忙应了声“是!”便急匆匆的向后面绣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