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瑞自从在中元节前隔墙弹琴,向莺莺小姐倾诉相思后,一晃三天时间过去了。
在这三天之中,他每天都在盼望莺莺小姐来到书院,与他相会,互诉衷肠,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小姐的人影。
不但小姐见不到,就连信誓旦旦要为他们牵线的红娘,也没了踪影,渐渐的心中生出了许多烦恼,茶不思饭不想,再加上弹琴那天晚上天气凉,冻得他有些感冒,两者相加,他彻底病倒了。
他一个人躺在榻上,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全身瘫软无力,一丝也不想动弹。
躺在病榻上的张君瑞,两眼半眯着望向天花板,长吁短叹,嘴里反复地念叨着“啊哟,苦了小生我了”。
心道:想我一个人躺在这病榻上,却没有一个人来看看我。老夫人她是为了维护崔家门户,狠下心来,巴不得我早点挂掉,如果我一命呜呼,她也就彻底放心了。但红娘和小姐怎么就一个都不来看看我呢?
特别是那个红娘,当日我要走,她为了挽留我,口吐莲花,说什么“只要有我红娘在,你就放心”啦,什么“只要你不走,就还有一丝希望”啦,那小嘴叭叭叭的,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之前想出的妙计也的确派上了用场,但虽然我煞费苦心的弹了半夜的曲子,小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就是对牛弹琴的现实版么?
想到这里,突然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由捂嘴道:“哎哟,闭嘴,罪过罪过,我怎么能将我的小心肝莺莺小姐比作蠢牛呢?”
“唉,我真是病糊涂了,怎么可以冒犯仙子呢?!”
于是便强忍着病痛爬起来,向着绣楼方向连连作揖道:“君瑞我罪该万死,还请莺莺小姐恕罪!”
琴童见自家主人这副模样,心中不由焦急起来,连忙走过来问道:“相公,你这是怎么啦?”
张君瑞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个狗才,就知道躺尸,你没看见我病了么?”
“我这是相思病加重感冒,如果不打吊瓶,不久便要一命呜呼了,再也见不到我家莺莺了!”
琴童闻言,不由好奇问道:“啊哟,相公啊,就别胡思乱想了,前些年灵台山的老道给你算过命,你是要活到一百岁的人哩!”
“相公你好好休息,别着急,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吊瓶’,应该是个极其可恶的人,惹到了相公你,相公你且在此歇息,打他的事情,就交给琴童我了!”
一边说着,一边抄起身边的笤帚就欲往外冲,刚走出两步,却又一脸为难的折了回来:“相公啊,你说的那个什么‘吊瓶’他家住何方?姓甚名谁?琴童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呢?”
张君瑞见状,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摇摇头道:“哎哟,不是吊瓶惹我了,是小姐气我的!”
琴童闻言,顿时不干了:“啊哟,相公休要胡说,我家主母文静典雅,多情多义,怎么会气你呢?”
“说不定,她现在也正生着病呢!”
经琴童这么一说,张君瑞不由眼前一亮,心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与红娘这几天没来,保不齐真是生病了!
我堂堂七尺男儿,却只想着自己,一点也不替小姐着想,还在这里责怪小姐,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顿时心痛起来,拉住琴童说道:“啊哟,我的贤小姐,你肯定是想念我想出来的病,你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少想一些我,只要你对我有一丝的挂念,君瑞我就知足了!”
琴童见张君瑞神魂颠倒,胡言乱语,就知道他这是得了相思病。
别看琴童年龄小,但什么都懂。他从小就跟在张君瑞身边,走南闯北,书剑飘零。张君瑞的朋友大都是文人墨客,但琴童所接触的,却多是三教九流,平民百姓,所以社会经验很是丰富。
他心里知道,这相思病没有药可医,只有找到被相思的对象,方可缓解,于是心中暗道:相公他的病,是想莺莺小姐想出来的,所以目前也只有莺莺小姐这服药能医治。
如果红娘姐姐在,她肯定能办好这个事情,但现在连她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为今之计,我也只有想办法将相公得病的消息传进去,才能引得她带莺莺小姐过来。
琴童心中虽然这般想,但毕竟自己不是崔府的下人,不能自由出入。他左想右想,突然就想到了一人。
此人名唤崔禄,乃是崔府里的小仆人,他是老夫人扶柩寄寺后,因为人手不够,才从当地买下的。平常与琴童玩的很是投机,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对,就找小崔禄帮忙,将相公得病的消息,送进崔府里去,这样一来,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老夫人和莺莺小姐耳朵里了!”
琴童一边在心中暗暗思忖,一边急匆匆的出了门,便向崔府大门走去。
他刚刚走到门房,就见崔禄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石凳上,好像是在等什么人,琴童见状,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啪地一拍他肩膀,冲着他耳朵大声吼道:“狼来了!”
小崔禄被他这一叫,顿时吓得一骨碌滚下地去,刚想抬头骂人,一看是琴童,顿时换了一副高兴的模样:“啊哟,琴童你终于来了,我一个人都闲死了!”
因为小崔禄是河东县本地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而琴童自幼跟着张君瑞这个大秀才,满肚子说不完的典故,两人一见面,就拉着手坐在道旁石凳上聊了起来。
琴童给他讲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夜奔的故事,海阔天空的一通瞎讲,听得崔禄如痴如醉,心中对琴童的钦佩,也不由再次提升了一个台阶。
等琴童讲完了,才一脸好奇的问道:“琴童弟弟,这几日我怎么老是看不到你,你去哪儿了?”
琴童闻言,不由长叹一声道:“唉,我家相公病了,我一直在榻前伺候他哩。”
崔禄闻言,不由问道:“张先生什么时候病的,严重么?”
琴童有气无力的说道:“就这两天的事,今天却比昨日更重了。崔禄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