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棋亭里下棋的主仆两人,虽然看上去是在下棋,其实都是各怀心事,心不在焉,以至于昏招频出,哪里像是在下棋,只不过是耗时间罢了。
红娘更是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不停抬眼望向花墙,搜寻着张君瑞的身影,仿佛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突然,她又一抬头,就发现莺莺小姐身后有个人影,不由心中一颤,仔细看去,果然是张君瑞来了。不由心道:既然张相公到了,那我也要借机脱身了。
于是两手一摊道:“啊哟,小姐啊,这棋真不好下,你让着我点吧!”
“再说,这萤火虫的光也太昏暗了,我还是再去捉几只,马上就来。”
说完,也不待莺莺小姐开口,便起身走出了棋亭,一直走到莺莺小姐目光无法企及的地方,然后悄悄的折返回来,绕到棋亭侧边,在花架下躲着,开始仔细的注视两人的举动。
张君瑞见红娘走开,心中不由异常兴奋,就从莺莺小姐身后走出,转到她面前,抱拳行礼道:“嘿嘿,小姐!君瑞这厢有礼了!”
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
莺莺小姐见眼前晃出一个人来,不由“啊哟”一声,定睛一瞧是张君瑞,顿时心中又惊又喜又奇,惊的是他来得太过突然,喜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终于来相会了,奇的是便门未开,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莺莺小姐望着眼前的张君瑞,不由心中暗道:我被红娘纠缠住,迟迟无法去开门,张郎难道是自己飞进来的?还是红娘方才假借去捉萤火虫之时,偷偷领进来的呢?
如果是自己过来的,我还可以与他倾诉相思,花前月下;但如果是红娘偷偷领进来的,哼,今天我肯定不能给他好脸色。
我还是先问问清楚,再做定夺吧!
想到这里,于是轻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张君瑞正在行礼,一听小姐问他如何进来的,于是立刻立直了身子,忙不迭的回答道:“回小姐的话,君瑞是从花墙跳过来的。”
莺莺小姐闻言,不由心放下了半截,暗道:总算还好,没有人看到,是自己过来的。
但心中还不是很踏实,于是继续问道:“你越墙而来,有人看到吗?”
张君瑞望着眼前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儿,心中已然乐开了花,早将红娘的嘱咐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闻言不由脱口而出道:“除了红娘姐姐外,没有其他人看到。”
莺莺小姐闻言,不由小脸一凝,柳眉倒竖,忽的一声站了起来。心中暗道:哼,果然是你们两人串通好的!
还就红娘姐姐一个人看到,你这意思,一个人看到还不够,还要多少人看到你才称心哩?
莺莺我费尽心机,为的就是不让红娘这小丫头知道我们的事情,你却倒好,居然和她合谋骗我,将我信里的内容全讲给她听了,真是可恶,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当主人,怎么面对她哩?
莺莺小姐越想越气,心中愤愤道:你是什么样的‘玉人’,我看连‘木人’都不算!
红娘纠缠了我一整个晚上,连一丝去开门的时间都不给,现在棋下得好好的,突然又要去捉什么萤火虫,她人前脚一走,你后脚就出来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这摆明着是你们俩商量好了,一起来糊弄我哩!
此刻的莺莺小姐,是火上加火,气上加气,气火交加。心想:别看你小贱人不露面,肯定是躲在不远处偷看,等着看小姐我的笑话哩,既然这样,我就来戳破你的奸计吧。
她想到这里,不由提高了声音喊道:“红娘,你给我马上滚出来!”
红娘就躲在不远处,张君瑞和莺莺小姐的一举一动,她都瞧的一清二楚,当听到张君瑞说‘只有红娘姐姐看见’后,就知道今天的事情砸锅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不由心道:唉,这个呆子,我真拿他没有办法,刚才我千叮咛万嘱咐,临了还是露了破绽,今夜别说是洞房花烛的好事了,坏事还不知道坏到何种地步呢!
她听到莺莺小姐唤她,知道今夜之事已然无法收场。但还是没有立马出来,心想:我若出去的快了,肯定会跟着张相公一起倒霉,还是等一等,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过去不迟。
站在小姐对面的张君瑞,见状彻底惊呆了,他不明白好好的事情,转眼之间怎么变成这样了,小姐礼也不回,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叫红娘出来,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此刻的张君瑞,一脸窘迫,口中支支吾吾,涨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莺莺小姐叫了半天,红娘还是没有出来,不由心中暗想:难道,这小贱人真的去捉萤火虫了?
于是又提高了声音喊道:“红娘,红娘,你快出来!”
一边喊,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张君瑞,心想:都是你这呆子,谁让你和红娘串通,弄得小姐我下不来台哩,现在我只好再作一回假,委屈一下你了。
她又接连的叫了好几声,但却仍然不见回音,这才扭头对张君瑞道:“哎,你说你是什么样的人啊?”
张君瑞闻听此言,脑袋里不由“嗡”的一声,心刹时凉到了谷底,暗道:什么?你这是不认我了啊?难道我做错什么了?
心中虽有些不忿,但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啊”了一声。
莺莺小姐见他不说话,于是又道:“小姐我在这里烧香拜月,你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的闯进来,到底是何居心?”
张君瑞此刻已然是张口结舌,只是一个劲的“这、这……”
莺莺小姐瞪了他一眼道:“如果被老夫人看到了,你怎么解释?”
张君瑞心道:啊?你怎么突然变卦了呢?明明是你写信约我来的,你的诗我都已经倒背如流,要知道这可是你亲笔写的,怎么能说赖就赖呢?
此刻的张君瑞只是心中反驳,但嘴上却没有声音,也是被心爱之人这当头一闷棍给彻底打蒙了。
见莺莺小姐冷冷望着自己,心中又嘀咕道:看来,你们崔府这耍赖是家风啊!
你的母亲当初赖我,赖的还是口头的许诺,虽然无耻,但终究是没有白纸黑字,口说无凭。但小姐你今夜相约,却是黑笔落在白纸上的亲笔书信,居然连这你都敢赖,真不愧是崔老夫人的好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想到这里,不由的万念俱灰,呆呆的望着面前清秀可人,但一脸冷冽的莺莺小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