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渐渐浓郁起来,一条小道通往青麟城的后门。
小道上零零落落的秃木分布在两侧,秃木上零零散散的灯笼亮着,只是不知是何人将这些灯笼全部点起,照着两人身影。
月光,白雪,才子,和一个抱着琴的佳人,应是绝配,奈何曲长歌心里却生出了些许局促。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多半源于久儿那拒人千里的气质。
他们一前一后。
久儿在前,自顾前行,步伐不快也不慢,她似乎对任何都看的很淡,以至于不在乎曲长歌有没有跟上。
可能是局促,曲长歌也不想表现出在乎的样子,但又不能被人当作不存在,不然就丢了几分气魄。
他只好先开口:“多谢姑娘引路,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许九久。”
不做任何掩饰,不夹杂任何情感。
曲长歌摇摇头,只得望着她的背影,他从未这样瞧着一位姑娘。
这实在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但任何人遇到这样的背影都会多看几眼。
她的背影无法用一般言语来描述,既不是婀娜多姿,也不是英姿飒爽,更多的是神秘,神秘的就像被冰封的美景,只能远远的看着,永远无法触及。
曲长歌走在后面,甚至不敢加快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来此的人皆为名利,公子应该不是。”
许九久竟主动开口,曲长歌不由一愣。
不过他马上回过神来,道:“你又怎知我不是为名利而来?”
许九久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极淡,几近轻蔑,然后冷冷道:“那当是我看错了吧!”
冷的可怕。
曲长歌不由一颤,他来青麟城确实另有目的,既被人看穿又何必隐瞒。
他也不再加以掩饰,诚恳地说道:“我确实另有目的,但能保证不会损害你们分毫。”
许九久的步伐没有停下来,只是淡淡地道:“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
曲长歌摇了摇头,这种感觉确实让人火大,他从未在姑娘面前落了下风。
特别是第一次见面的姑娘。
不过,因为他是曲长歌,不会排斥新奇的感觉,反而对眼前的姑娘产生了兴趣,征服欲在心中流淌。
他不甘落了下风,正声道:“话虽如此,日后少不得麻烦姑娘。”
许九久没有拒绝,简单地说了一句:“好。”
她接着说道:“若想在江湖行得便利,需一定的声望,也就是地位。”
“什么样的地位?”
“没人会告诉你,名利会推着你走。”
无心名利的人,却被名利围绕,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悲哀。
曲长歌微微地摇了摇头,在他无奈的时候总会摇头,在摇头之后似乎也可以把一切看淡。
小道上,依旧是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双方均已闭口不言。
踏雪的声音响彻他们之间。
他们很快到了青麟城里的一处院落,许九久轻柔地喊道:“阿星,阿月,出来招待客人。”
话一说完,许九久独自走进了一间屋子,把曲长歌留在了原地。
不到一会儿,两个精灵般的姑娘从屋子里出来,四只圆圆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曲长歌。
一时间把竟把曲长歌瞧到难为情,不自主地咳嗽了两声。
其中一个姑娘笑着道:“我是阿星,她是阿月,我们是大小姐的侍婢。”
另一个姑娘抢着道:“大小姐歇息了,吩咐让我们照顾好公子。”
曲长歌刚想开口,就被阿月打断。
“公子您看,我们是不是长得一摸一样?”
阿星抢道:“我才不一样,我已经是大人了!”
“我也是大人,我还是姐姐!”阿月向阿星吐了吐舌头。
若不是两人的穿着不同,一般人还真分辨不出她们两个。
曲长歌又摇了摇头,道:“多谢两位姑娘。”
“公子可以叫我阿月,叫她阿星。”
“公子这边请,厢房在西边。”
“大小姐吩咐了,让我们伺候公子沐浴。”
“只不过这浴盆大小姐之前用过,不知道公子嫌不嫌弃?”
相信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嫌,只会让人局促。
姑娘家的浴盆本是个极其私密的物件,甚至连生身父母都不能使用,有这个权利的大概只有情人。
曲长歌显然不是。
姑娘也不是一般的姑娘。
她是许九久,对任何事看的都很淡,都很随便,关于浴盆绝不是亲密地表现,就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这一点曲长歌是能感觉到的,所以并未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样的安排他也欣然接受,不然就是迂腐和矫情。
浴盆是深色檀木,两支精雕的梅花环绕整个盆身,衬得主人的高傲和素雅。
阿星、阿月的手脚非常麻利,很快热水香料一一备齐。
“请公子沐浴。”阿月、阿星站在浴盆两侧说道。
曲长歌站在原地,轻咳一声,道:“二位姑娘要看我脱衣服么?”
阿星噗地笑了出来,脸上微带着红晕,如孩童一般天真地道:“我们要从头至尾伺候公子更衣,沐浴,梳头。”
阿月道:“就像平常伺候大小姐一样。”
她又看了一眼阿星,低下头,小声道:“虽然没有伺候过男人。但……但应该一样!”
说罢,二人的脸颊都已红得发烫,不约而同的用双手捂住脸,只留一个指头缝儿偷瞄着曲长歌。
一般人是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但这就是曲长歌,所以他拒绝了。
至于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想法,谁也不知道。
只见他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二位姑娘在此反而使我不习惯,二位可以去歇息,剩下的交给我自己。”
两位姑娘闻言,一嘟嘴,其中阿星说道:“那好吧……公子不喜欢我们么?”
这一问反而让曲长歌觉得自己不解风情,有些唐突,他解释道:“两位妹妹,生的可爱,人见人喜,只是在下独自一人惯了。”
阿月与阿星对望一眼,嘿嘿一笑,展颜道:“那我们就下去了!。”
女孩子果然是需要哄的,特别是漂亮的女孩,但也有例外,比如那个许九久……
但此时曲长歌什么也没想。
他已经躺在木盆里,任由浴汤沁润着身体,卸去一天的疲倦。
窗内热气腾腾,窗外寒风萧萧,凛冬已至,长夜未明,崇山峻岭之中,青麟灯火不灭,灯连着山,山连着城,宛如天边仙境。
陕悲客依旧站在灯火辉煌处,仿佛是站在了天边。
自建立青麟城时,他就在等着某一天的来临,如今该做出抉择了。
哪怕是想回头,以往经历的人和事也会逼着他前进。
长夜缓缓而逝。
一个提着灯笼,头戴草帽,佝偻着背的老头向他走来。
老头的帽沿压的很低,无法看清他的面目,若非他提着灯笼,甚至无法看清他这个人。
“你来了。”陕悲客道。
“嗯,他来了?”
“嗯”
“那明日,决定了么?”
陕悲客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佝偻的老头抬了抬帽沿,露出了诡异的笑,自腰间取出一粒药丸递了上去,道:“吃吧,这能治你的病,也能要你的命!”
陕悲客用力地攥着药丸,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他长舒一口气,突然哈哈冷笑起来,道:“所有的债,该还了!”
随即将药丸一口吞下。
那佝偻的老头也转身离开,如鬼魅一般渐行渐远,但山谷中依然环绕着他的声音。
“是是非非如昨梦,他若有疑虑,叫他去找青麟掌灯人。”
长夜虽缓,黎明终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