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亦雪知她这会儿情绪波动,也不以为忤,而是淡淡的说话,“倒也没什么,有桩买卖想与婶子做罢了,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
王小花她娘闻言大喜,赶紧堆上笑容,“我看娘子大气得很,果然是富贵人儿。借一步,借十步都成。”
乔亦雪见她市侩,倒有些不信她刚才所说,这婆娘怕是真的贪图老地主的十两银子,而不是她说的为了和张家斗气!
不过,这倒是很好。
只要她爱银子,这事倒不难办了。
王小花她爹见婆娘跟人走,他还想过来询问,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他只得远远的盯着马车,心下忐忑。
乔亦雪拉着她到了马车上,叮嘱阿江、阿河莫让人靠近。
“婶子,我今日路过你们集子,正好奇为何聚了这么多人。原来是贵族宗老在执行家法,想必你就是那女子的娘?怎么称呼?”乔亦雪开门见山。
王小花她娘见这马车内有些精致,车内墩子上都铺了羊毛垫子,哪里敢坐实了,只搭了边儿,半蹲半靠的屈着。
听到乔亦雪说得直白,脸上通红,“是,娘子猜的不错。我娘家姓张。”
乔亦雪点点头,“张婶子,我家中正缺几个粗使丫头,本想去城里买。但刚才路过,我看你那闺女身板也算壮实,倒有心买了她。你看如何?”
张氏闻言先是一喜,后又把眼紧盯着她,“娘子能出多少银子?我家小花年纪不比那些小丫头,可是什么活都能干。”
乔亦雪哂然一笑,“我不过买个粗使,按市价四两银子。但是,我见她还带着个累赘,说不得给你二两银子吧。”
张氏脸色微变,有些不满,“娘子您大户人家,怎会在乎几两银子?那小的养几年不也能跑腿了?娘子多少添些。”
乔亦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二两银子!你要不卖就算了。反正她马上要被沉河,有二两银子你不愿意赚,我还不愿意买了呢!婶子下车吧。”
张氏听得大急,见乔亦雪转过头不再理会她,赶紧改口,“娘子,莫急,莫急!好商量嘛。族老要处置她,我现在去求也不好空手白求。就添一两,一两!”
乔亦雪知道她说的也是实情,仍然摇头,“添不了一文。不过族中的事也好办。我写个身契,日子写早些,你就拿去说早将她卖给了我。”
张氏见她说得坚决,怕二两银子跑了,只得一咬牙同意了。
乔亦雪当下随身拿出纸笔,写了张身契,日期却是改在了王小花私奔之前。张氏不识字,乔亦雪少不得从头念了一遍后,让她按下手印。
张氏将她递过去的银子紧紧揣到怀里,拿着身契先去和自家男人商议,然后两口子一起去与族老交涉。
宗族确实有权利处死王小花,但如果她在做下这些事之前,已经卖身为奴,那自然由主家处置。他们反而不得干涉了。
皇权不下乡,不是严重的命案,且无人举告,县衙一般并不过问。
尤其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都是宗族、家族、乡里自行处理。但若事主不是平民,那就要由主家处置。
果然,没多大功夫,王小花母子被放了出来。由张氏领着来见乔亦雪,她还低声叮嘱王小花,以后把月钱送回家里。
乔亦雪怕节外生枝,并没下马车见她,只让林秀儿吩咐她跟着马车离开王家集。
王小花木然的跟在马车后,张氏说的话完全没有听进半句。
怀中的婴孩早就冷硬了,她仍是紧紧的抱着。
她只觉得心中恨意滔天,却又不知道应该恨谁!
她恨张氏为了十两银子,不肯让自己嫁到张家!
她恨张实人面兽心,逼着自己为娼!
她恨那些疯狂而变态的客人,不仅折磨她,还让她有了身子!
她恨王家集的族人,不怜惜她的苦难,反要处死她!
她恨生下来的这个孩子,若不是因为他,自己在外总能活下去,也不至于万般无奈之下回了家。
然而,她又觉得,最应该恨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若不是自己有眼无珠,怎么会看上张实?
若不是自己没本事赚银子,何必明知是个死,还要带着孩子回家?
自己只想活下去,为何这世道对女子这么苛刻?为何啊!
沉河就沉河吧,希望来世托生为男人,不再受这个苦难吧。
王小花万念俱灰之时,张氏却举着张身契与族老据理力争,最终她被放出了猪笼。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被沉塘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却死了。
林秀儿那凶巴巴的神情,让她感觉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绕了一大圈,逃了一年多,结果还是被卖了。
给老地主作妾虽然难受,好歹也是半个主子。如今被她娘卖给人做粗使,那日子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不过,总比当初被张实那个负心人,逼着做花娘来得干净些!
王小花失魂落魄的艰难前行,一路走了十余里,她正感觉有些支持不住,前面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她呆呆的看着一个清丽的身影跳下马车,吃惊的叫了起来,“乔姐姐!是你!原来是你救我!果然是你!”
王小花扔下手中婴孩,跪倒在乔亦雪面前痛哭出声。
乔亦雪见了她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
王小花又哭又跪的她能理解,但竟然把孩子扔了,可把她看得震惊。
林秀儿赶紧上前查看,随后有些惨然的冲乔亦雪摇了摇头。
乔亦雪有些黯然,想不到原来那婴孩终究没活下来。
也是的,北宿岛可不是江陵。这里的天太冷了,王小花母子又是被审,又是被游街,又是在猪笼里等着被沉河,闹了好几日。
王小花都有些半死不活了,何况没满月的小小婴儿!
乔亦雪只觉得心中也有些发堵,“小花,你的孩子……”
王小花闻言更是泣不成声,“乔姐姐,他昨天夜里就没气了。我都三日水米没打压,哪有奶水儿喂他?夜里又太冷,他是活活冻死的!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