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彻便流露出嫁女的意思。
“宁千户,贤侄!你知道我没儿子,只有独女彩英,今日让你们认识认识,不负通家之谊。”苏彻神情亲切的说着,越看越是喜爱宁明旭。
苏彩英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离座福礼,“小妹彩英见过宁家兄长,早听家严盛赞,今日一见,兄长果然出众。”
宁明旭慌得避座回礼,“不敢当,旭出身军旅,愚鲁识浅。承蒙大将军厚爱,铭感五内。彩英小姐知书达理,皎如天人,有幸相识,却是旭的福报。”
其实两人也是见过的,只是没怎么讲过话。一次是在宁明旭到将军府送菜,因是黄夫人接待,苏彩英寻找母亲正好碰到,远远的点头致意罢了。
另一次是苏彩英偶尔出府,路上看到宁明旭与乔亦雪,忽然心血来潮便上前搭了两句话而已。
镇北将军与夫人对望一眼,目光中都露出一丝欣喜。原来两人见过,也相互欣赏,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今日叫宁明旭过来,当然只是探探他的想法。若是宁明旭也有意,那接下来就可以由黄夫人请贺氏到府递话,后面再由贺老爷出面央媒求娶,这事就成了。
然而,宁明旭接下来的话,却让两口子面面相觑,“旭自小只有个兄长,大将军也知道我家情形,却是兄弟相互不睦,又无姊妹玩伴。”
“方才您言不负通家之好,小子厚颜攀附,恳请认彩英小姐为义妹,还望大将军、夫人允准,唐突莫怪。”
苏彻听得脑子犯晕,一时没反应过来。黄夫人却是精明,立即明白宁明旭这是委婉拒绝苏彩英!
除了联姻通婚,时人也有认干亲交好的常情。尤其北地苦寒,生存不易,不光世家有认干亲的,就是小民也有相互认个干娘干爹之举。
南方同样也不少,只不过称为寄父寄母。
像宁明旭所提认义妹,虽然少见些,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认了干亲,等同于亲妹,再想婚娶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黄夫人明白归明白,却也一时无法取舍。
宁明旭与苏彩英拜了干兄妹,等同于认了苏彻为义父,认了黄夫人为义母。那以后宁明旭有所成就,自然对苏家也有大好处。
事实上,苏家交好这位军中新贵的目标,是完全达到了。
然而,苏彩英的婚事可就等于被他彻底拒绝!
答应吧,眼看着好好的贵婿飞了。不答应吧,交好宁明旭目的失败了。
苏彻与黄夫人久久不语,宁明旭也是心中忐忑不已。
他这么说也是无奈之举。
他又不是傻子,从苏彩英同席之举,他就已经猜到了三分。后来再听到镇北将军虽然委婉,但意思明显的话,就明白苏家有意嫁女。
要说起来,如果没有乔亦雪的出现,宁明旭能娶苏彩英,实在是应该庆幸的好事。
一来苏家可是高级武勋世家,苏氏族中文武官员众多,对宁明旭以后的仕途助力颇大。
二来镇北将军对他不错,不仅提拔他为百户,更是亲点他为北宿岛武举第一。这可都是知遇之恩。
三来苏彩英确实知书达理,光彩照人。相貌更是一等一,与他相配算得上郎才女貌。
然而,苏彩英千好万好,哪里都很出色。奈何宁明旭先认识了乔亦雪,更被她身上独特魅力吸引。
在宁明旭心中,苏彩英是完美的形象,而乔亦雪却是优点缺点都明显。
她聪明有见识,但偶尔也有妇人之仁,对有敌意的人虽能小惩却不肯大诫。比如那杨健在江陵再次招惹她,按宁明旭的意思,事后干掉他算了。
结果乔亦雪却出言阻止,认为他双腿又断了,已经受了足够报应,何必赶尽杀绝?宁明旭不以为然,但也不愿逆她的意,只得罢手了。
她卓而不群,仿佛超然于世,但又奇怪的爱钱如命,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赚银子。
宁明旭虽然尊重她,也认为赚银子不丢人,但他感觉得到乔亦雪在这事上野心很大,甚至有些执念,不知道以后对她是好是坏。
她明明是村姑出身,还曾沦为流放犯人,怪异的是举手投足间又尽显大家闺秀的从容与气度。然而,她似乎并不拘泥礼法,活得洒脱而恣意。
何况乔亦雪烧得一手好菜,总能做出些新鲜吃食,文能对诗联句,武能生擒倭奴,她身上种种矛盾、不可思议的东西,都让他难以自拔,深深迷陷。
当然,这一切还不是关键。
在宁明旭心中,他们相见于微时。
那时的她是朝不保夕的流放女犯,而他是宁千户看不上眼,占了嫡子之位的累赘。然而,乔亦雪倚他为靠山,更是助他爬出低谷。
甚至也正是在她的影响下,宁明旭才下定决心劝说母亲和离。
乔亦雪有再多的缺点,却是雪中送炭的命中注定。苏彩英有再多的好处,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
宁明旭认为,本质上他与苏彩英就不是同类人,更与苏家不是同个阶层。攀附豪门勋贵,或许能爬得更高更快,但那样的人生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觉得像乔亦雪那般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自己打拼出来的人生,才最有滋味儿。虽然一人从军,一人从商,却有着并肩而战的默契。
然而,苏彻终究是镇北将军,苏家对他来说更是庞然大物,宁明旭哪敢直白的回绝,只得有些冒昧的提出认苏彩英为义妹。
看看苏彻,再看看黄夫人,目光又转向宁明旭,苏彩英脸色忽红忽白,最终淡淡的说道:
“宁家哥哥,我自小也无兄弟姊妹为伴,倒真盼着多个兄长,为我遮风避雨。既然你有此意,彩英愿拜您为兄长!”
宁明旭闻言大喜,“好好!待来日禀过家慈,再来正式拜亲。只是不知大将军、夫人意下如何?”
黄夫人苦笑点头,“这自是极好。老爷执拗,不肯纳妾,我又只有彩英一女,早就盼着多个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