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烧毁的赈济仓中。
夜色将近,又是大雪天,因此许多人在经历这场大火后早早便睡去。
邱志仁留下的几个士卒并未辜负使命,此刻正凝神盯着四处。
举着火把,围绕着这座粮仓走着,像是千百年前的人围着篝火一般。
不久,卢春和邱志仁便出现在了视野中。
“军...”
“嘘!”
邱志仁比了个手势,脚步放缓,小声道:“有什么情况?”
“没有,我们几个一直守在这。”
“确定吗?里面可有人出来?”
“没有。”那名士卒道:“倒是有个人进去了......”
“什么人?”
“屯田司的官吏,他拿着城里大人的文书,小人不敢阻拦。”
邱志仁脸上终于如释重负,对身后的卢春示意,让他带人围住了这里。
~~
子时三刻,有人走进了房中。
祁京早早的等在了那里。
那人抬手拂去头上的雪,在门口呼出一口白气。
“你杀了那个锦衣卫吗?”
“重要吗?”祁京淡淡道:“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料定他会为此去死的?”
“他能为了你这个暗子去冒充南下之人,应该早就做好了准备。”
“是。”那人也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道:“那个兄弟我见过,还未说过话,我没想到他能如此......”
祁京看了眼天色,道:“我没有时间听你说这些,地图在哪?”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打开后就这么举在祁京面前。
祁京上前瞟了几眼,像是丝毫不在意一般,将手中的令牌递了出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接过地图后,那人没有去接令牌。
“我知道,你叫陆瑞庆,那场赛马我也看了。”
“嗯。”祁京道:“你怎么打算,是跟我们走,还是自己继续南下。”
“再说吧,我们再聊两句,很久没人和我说过话了......”
祁京顿了顿,皱眉看向门口,没有说话。
~~
门外,邱志仁已准备好一切。
他带着人静静的走到了门口。
此刻,他脑中闪过了这一系列的事情的经过。
赛马。赌约,招揽,索要银子,身份,大火,追捕......
他一直有种直觉,觉得祁京知道队伍里有奸细,所以在甩开赵石宝后故意孤身一人,让自己找到机会接近他。
因为他之后做的全部事情都是在让自己调查他,然后相信他.....
他不相信在自己这么真心招揽他的情况下,祁京会不动心,这一切只能推断到这个年轻人一开始就是故意让他招揽的。
放火之前,先去城外安排一切,将他的注意力引去那里,然后转到粮仓交易,所有人包括自己都被他的行为迷惑住了,这一系列算是天衣无缝。
可终究是那块被他做了记号的银子漏了馅,让他猜到了一切。
也所幸他留下了人,赶来的及时。
邱志仁甩开思绪,不知道祁京看到他后会有怎样的表情。
或许那双始终平静的眼神要泛起涟漪了吧?
咚!
他推开了门。
~~
咚!
有人推开了门。
里面是一个年轻的驿卒迎了上来。
“官爷...”
那官差带着狐疑的眼神,道:“你可有看到可疑的人?”
“没有,这就小人一个人守着......”
“让我进去看看。”
“这...”那年轻的驿卒道:“就不用了吧,小人这杂乱不堪,怕脏了官爷的眼。”
“不行,吾奉邱大人的命令搜查附近,你要阻拦?”
年轻的驿卒嘿嘿一笑,一把搂了上去,道:“原来是邱大人的人啊,我说看着怎么这么亲切......”
“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那名官差只觉袖中一沉。
“当然是规矩了,小人见官爷辛苦,特地省下来给官爷们买酒吃的。”
那名官差愣了一阵,又掂量了一阵哪只钱袋,道:“你倒是会做官。”
“那里那里,小人就只是个驿卒,可比上官爷们的威风呢。”
“行吧。”
那名官差也打了个哈哈,转头去问同伴,得到了这驿卒确是在这里当差的。
随后也没多问,关门走了过去。
而驿卒关上门后,再一次对上了祁京平静的眼神。
“我其实在京城那边当差时,也是个仆役,少与人说话,但该说的该给的不会少......”
~~
邱志仁给了卢春一把刀,走进了粮仓在中。
他挥手示意手下散去,随后又仔细将粮仓中查看了一遍。
他走到一处角落,发现了地上的血迹,也发现了那封还未被烧毁的文书。
他拿起来看了看,那上面正是他给祁京的脱离死囚身份的字迹还未被烧毁。
看来,他一直没有相信过自己......
邱志仁看着血迹,不由又想到了祁京不可能带着那个重伤的仆役逃走,他们一定还在这。
“军头!这里有处暗道!”
邱志仁听见卢春在喊,匆匆收起文书,走了过去。
在粮仓的西南角,卢春脚下赫然是个铁制的地道盖板,因此在火中没有被烧毁。
那名屯田司的官吏被绑了堵住嘴起来甩在一旁,邱志仁进去时正是他开的门。
可仅是一眼过后,邱志仁就失望的摇头,知道他不可能是暗子,因为他们认识,所以也懒得听他聒噪。
盖板处,卢春与邱志仁对视一眼,打开了暗道口。
“堵住门口,如有人出来,格杀勿论。”
“是。”
邱志仁说完,径直跳了下去。
举着火把,逐渐往前走,直到尽头处忽然有人影闪动。
邱志仁对后挥了个手势,快步抽刀上前。
“拿下!”
~~
“那个锦衣卫也是扮成仆役了吧?”
驿站中,驿卒暗子问道:“你把他放在哪里了?”
“粮仓的暗道中。”
“哪你是早发现那个赈济仓中有暗道?”
“不是,是他告诉我的。”
“所以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将他带出去,再放出线索让邱志仁扑空。”
“那他呢?已经死了?”
祁京点头,道:“他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想让自己的死有价值。”
年轻的驿卒闻言,道:“死都死了,成了一具尸体,还有什么价值?”
“没有吗?”
~~
“军头!是那个仆役!”
卢春眯着眼上前一脚踢翻那站立的人。
“已经死了。”
邱志仁皱眉快步上前查看,只见这逃出来的仆役腹中插着一把匕首,狰狞着眼,早已死去多时。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人跑了出来。
“军头,没有发现其他人。”
此时,邱志仁只觉脑中天旋地转。
他掏出怀中的文书,看了一遍,随后又仔细查看了一遍周围,发现这里只是一条单通道。
不可能藏着人,唯一有的人,就只是这具尸体。
他捏紧了文书,喃喃道:“这才是真的调虎离山......”
突然。
又有人从上面跳了下来。
“军头,驿站那边有消息。”
“说。”
“有个驿卒贿赂了我们不少钱,没让搜查的兄弟们进去,有些可疑......”
“在哪?”
“城北的第四个驿站,离我们适才埋伏的地方只差二里路......”
“祁京...”
邱志仁再没管那具耽误他这么久的尸体,直直往暗道口跑去。
“卢春等人去盯死韩文广,谢中,你再去索大人那支些兵力,我要彻底抓住他!”
“是。”
~~
“邱志仁会很快发现不对,我拖住他的这些时间不是让你来与我闲聊。”
“我知道。”
暗子还是在笑着,“是让我跟你一起逃跑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怎么走出信阳城?”
“我回去之后,又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祁京看着他,想着什么,没有再回答。
而那年轻的驿卒站起了身,沉默了一阵。
“交易已经完成了,张大人交给我南下的任务属于我的那份也做完了......”
“我...不想回去了,让我自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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