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暗,彤云密布。
朔风呼啸着,夹杂着雪粒子斜打在帐篷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密集响声。
“尊敬的远方来客,一路保重,若有时间,欢迎再次来我塔尔部落做客,你们永远是我们最尊敬的客人。”
塔尔部落首领图吉右手抚胸,朝刘远洲和许红二人深深鞠一躬。
他五十来岁年纪,一脸络腮胡子,眼窝深陷,一脸悲凄之色。显然,他尚沉浸在丧女的悲痛之中。
阿筝已换上一身白色衣服,腰系一条白布带,头上戴着厚厚的羊皮帽子,俏生生立在他身侧。她一双乌黑的大眼定定的看着刘远洲,不经意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舍。
家里突遭巨变,父母族人俱丧,是刘远洲及时出手相助,历经艰辛送她回到外公身边,她心里对刘远洲充满感激。于患难中,刘远洲不觉已成了她的依靠。
现在,依靠要离去了,这一走也许就是永别,她心里是万分不舍。这几日,她遭遇了太多的别离。
许红朝图吉拱拱手。
“有机会一定来相扰,还请族长节哀顺变,告辞!”
刘远洲伸手揉了揉阿筝的脑袋,给她一个笑,“阿筝,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又朝图吉拱拱手:“告辞了!”
话毕,二人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
“驾!”
随着一轻喝,两匹马扬起四蹄奔入风雪中。
阿筝慢慢收回高举的手臂,望着二骑渐渐远去的身影,一时心里空落落的。
图吉挥手驱散身后族人,伸出手臂把阿筝搂进怀里,温言道:“阿筝,收起悲伤,你还有阿公,放心阿公一定会对你好的。”
阿筝抬起头着着图吉,大眼乎闪乎闪,说道:“阿公,我要练武。”
她嗓音沙哑,但语气非常坚定。
图吉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不愧咱草原雄鹰的儿女,阿公答应你。”
说完,他扭头朝身后大声叫道:
“木鲁,人手都齐了吧,走,跟我去接摩坦和阿雪回来!”
刘远洲和许红骑着马离开塔尔落,顶着风雪,朝东南方向行了约摸两个时辰,走了五六十里路。
二人在一处避风山凹处暂时歇息。因许红身上的伤并未好利索,是以二人行的并不快,每走一个时辰便歇息一会儿。
昨天,许红服了疗伤秘药,又打坐搬运气血一番,伤势便已稳住,已能正常行走。
他可不敢再放任刘远洲独自一人送阿筝回部落,于是决定一同前往。
塔尔部落距离摩坦所在部落并不远,方向找对,即使许红有伤在身走不快,日落时分三人便远远望见一个有着二三十顶帐篷组成的小部落。
正是阿筝外公所在的塔尔部落。
三人的到来在部落引起一阵骚动,但在族长图吉的安抚下很快归于平静。
夜晚的塔尔部落充斥着悲伤。人们燃起熊熊篝火,跳着舞,唱着挽歌,为逝去的人作最后的道别。
摩坦和塔尔两部落相邻,族人大都沾亲带故,关系盘根错节。
刘远洲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日一大早二人便提出告别,图吉没有挽留,他们还要去寻回逝去亲人的遗体。
刘远洲和许红也默契地没问摩坦部落因何惨遭横祸。虽然,他们心里明白,其中必有隐秘,但他们尚有任务在身,哪有功夫理会这些?
“来,主事,吃干粮。”
刘远洲打开包袱,取出一片尚留有一丝热气的面饼递给许红,又抓出一把肉干。
面饼和肉干都是来自图吉的赠送。
许红接过,就着水囊,小口慢慢吃着。
刘远洲取出面饼和肉干,也大口吃起来。
“远洲,你觉得图吉族长的两个儿子功夫如何?”
许红突然开口问道。
“嗯,很强壮,力气很大,功夫不弱。”
刘远洲咽下一口面饼,回答道,“但还不是武师,倒是部落里那个高瘦青年,就是脸上有道疤痕的那人,行走坐卧间颇显不凡,我觉得八成是武师。”
“但奇怪的是,他的族人似乎并不知道。”
摇摇头,他又有些不自信,问许红:“主事,我是不是看错了?”
许红笑着点点头。
“你没看错,他确是武师。”
“那他为何隐瞒自己武功?成为武师不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吗?”
许红眯起眼睛,似想到了什么,忽又摇摇头,答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图吉族长也不简单呐。”
吃完干粮,稍作休息,二人继续赶路。
夜幕降临,正好行到昨日队伍驻扎地点。他们便在刘远洲发现摩坦的小树林过夜。此处既避风,又可就地取柴烧火,再好不过。
刘远洲点起一堆篝火,又拢起两堆枯叶作垫子,安顿好马匹,二人便在火堆边打坐休息。
如此将就一夜,捱到天亮,天上却纷纷扬扬飘下鹅毛般大雪。
“下这般大的雪,不知图吉族长是否顺利找回亲人遗体。”
望着漫天大雪,刘远洲叹口气。
许红跳上马背,回头说道:“出发了,今晚务必赶到西凉镇,与队伍汇合。”
刘远洲便收拾起心情,负上包袱,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马便跑了赶来。
冒着大雪,刘远洲和许红不惜马力,加快速度行进。
两天过去,许红伤势已好的七七八八,已不影响赶路。
约摸酉时刚过,天色已昏暗下来。天上的大雪已下了一整天,仍毫无停下的迹象,此刻,脚下的积雪早没过半个小腿。
一座小镇出现在刘远洲和许红视线中。
点点灯火在昏暗的中清晰可见,隐约有袅袅炊烟升起。
“看,那便是西凉镇了。”
许红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说道。饶他是暗劲武师,体魄强健,但毕竟伤未痊愈,马不停蹄赶了一天路,也是极其疲惫。
刘远洲早已累得没力气讲话,他全凭一股坚强意志跟上许红步伐。
他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宿头,否则雪封山,极易迷路。
在这茫茫草原迷路,那是极其危险的事。
好在,西凉镇就在前方,刘运洲心神一振,身体竟也凭空生出许多力气来。
二人跳上马背,朝着镇子奔去。
西凉镇背靠巴西马大雪山,一条小河从雪山垂下,绕镇而过。
跨过一座石板桥便是一条主街,此时路面只有一层薄雪,显然才打扫不久。大街两侧店铺林立,大都是二层建筑,也有几座三层四层的高楼,显得鹤立鸡群。
虽已傍晚,又天降大雪,街上仍不乏行人匆匆而过的身影。两边店铺尚未打烊,仍有顾客进出,灯光透过窗户射出来照在薄雪的路面上,整个街道显得明亮异常。
西凉镇地处西蒙与大金国边境,属西蒙管辖,是两国重要边贸地之一。每年都夏秋两季,有来自西蒙的大量优良马匹、皮货在这里与大金的铁器、食盐、草药等交易。
是以,虽处关外不毛之地,西凉镇繁华程度丝毫不输关内大镇。
刘远洲许红二人骑着马走上长街,街上酒店最多,一家家找过去,在靠近街尾一家停了下来。
“这是这家了。”
许红向右指了指说道。
刘远洲抬头打量,写着“聚财酒楼”的望子在旗杆上,夜风里轻轻飘荡。
酒楼是镇内唯二四层建筑之一,透过敞开的大门,可望见一楼大厅有不少客人在吃饭喝酒。
二人跳下马背,走近四开间的大门口,早有店小二迎了出来,热情说道:
“客人你好,是住店还是吃饭?”
他穿着油腻的皮袄,头剃的溜光,只顶上留一撮小辫子,大冷天的也不戴帽子。
刘远洲看了颇为好奇,但也不好当面发问。
许红问道:“太玄宗的武师们是住这里吗?”
那小二一听是打问太玄宗的,再仔细打量许刘二人片刻,立马微微躬身,脸上堆起笑,连忙应道:“是的,是的。您二位也是太玄宗武师吧?孙爷早有交待。”
许红点点头:“是的,我姓许。”
那小二便又立刻朝店内叫出一个伙计叫去安顿马匹,他则引着二人走进店内,穿过喧闹的前堂,来后堂一处小院。
“孙爷,孙爷,许爷他们回来了!”
才走进院子,那店小二便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片刻后,刘远洲就见孙执事从右侧一间房内走了出来。
江春贵和刘必武也闻声从另一间房走了出来,看到孙执事也在,便笑着冲刘远洲挥挥手,又钻进房里去了。
刘远洲也朝他们笑着挥挥手。
孙执事见许红和刘远洲平安归来,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回来了?”
许红和刘远洲赶紧走上前。
寒暄几句,孙执事便吩咐店小二带二人去前堂吃饭。
问明各自住的房间,二人先把行李包袱放回去,便一起来去前堂用餐。
吃罢晚饭走回后院,二人各自回房休息。
临别之际,刘远洲关切道:“主事,胸口还疼吗?还是叫医师检查一下吧。”
这两日急着赶路,没好生休养,他是真担心许红身体有个三长两短。
许红冲他挥挥手:“赶紧回房休息,婆婆妈妈的。”
说完径直朝孙执事房间走去。
刘远洲无奈摇摇头,只得转身回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