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告诉百里言卿，九重天上的神仙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以五行宫的星君为典型代表的神仙，他们因凡人的愿力而生。

    所谓愿力就是凡人的善恶功德之力，用凡人的话来说就是信仰之力。

    只要是凡间还有足够多的人信奉他们，即使他们的仙体毁灭，只要元神还在，就有机会能够塑骨重生。

    荧惑星君的更代便是如此。

    第二类，即是他未来可能会成为的一种，无论是人、妖或是物，经过千年万年的清苦修炼，通过天道考验，最终飞升成仙的统称为第二类。

    其中一部分可以留在九重天上担任仙职，另外一部分则是成为了散仙，不会在天柱之上留下名字。

    第三类，也是极少数的一类，天生仙骨。

    天生仙骨，不需要历经九死一生的飞升劫，同样也不需要积攒凡间香火应愿诞世。

    他们由天地孕育而生，生来便背负天命。

    元思和梅花便是天生仙骨。

    其中无论是哪一类神仙，要想在九重天上册封仙职，都需要通过殿试。

    恰似凡人皆有各自的专长与优势，各路神仙所精擅的术法也是千差万别。故而每一项仙职所应对的考验自然是大相径庭。

    即便是应愿诞生的五位星君也不是生来就是星君，而是通过了殿试的重重考验，才能胜任星官一职，司掌五行星运的。

    在此之前，各方的秩序皆是混沌的。

    故而，对于九重天上的神仙而言，殿试是至关重要的一道关卡，其意义非凡，可以说是决定了未来的使命所在。

    那些传承世系里的新锐翘楚，之所以对玄天修行极为看重，也是为了顺利通关殿试而蓄力。

    “既然殿试如此的重要，那为什么你没有参加？”百里言卿抓住了这一矛盾之处。

    元思面容沉静，平视前方，淡然地说道：“因为我生来便知自己的天命。执行天纲就是我的职责，旁人也代替不了。”

    “再者，我并非因应凡人之愿而诞生成为杀戮神，恰恰相反，正因为我本就是杀戮神，所以那些人才会虔诚拜我。”

    百里言卿想到他们初次见面就是在净心塔中，也不知道元思的话该信几分。

    “你既身负维持天纲的重任，还会自己犯错？”

    “天道天纲与九重天的律例规章并非同一概念。我触犯的那是九重天的条规。”

    百里言卿下意识地脱口追问道：“那天纲究竟是什么？”

    元思凝视着他，而后故作深沉地说道：“天纲，自在我心中。”

    这般言语，着实太过玄虚缥缈，令人难以捉摸。

    百里言卿没能接住这句话。

    他将视线移开，目光在陌生的景象中逡巡片刻，颇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看不到梅花在殿试的样子。”

    元思听闻，轻轻嗤笑一声。“假装关心我，问了那么多问题，其实这才是你真正在意的地方吧。”

    百里言卿并未予以反驳。

    事实上，对于这场殿试的最终结果，元思和百里言卿知道，九重天的人也都知道。

    梅花在此次殿试中未能成功通过考核，仅仅被委任了乐令这样一个颇为清闲自在、无多要紧事务的职位差遣。

    自殿试之后，元思再看到梅花的时候，梅花脸上的稚气已经全部褪去。

    而这时，她的身边已经鲜少站着旁人了。

    百里言卿忍不住问元思：“你怎么从来都不找她搭话？”

    他想听梅花说说话。

    听到这个疑问，元思眉头拧成“川”字，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回道：“殿试之后，关于梅花是个草包的说法就流传开了。我本就与九重天的这帮人疏离，又怎么可能会有闲情逸致去主动了解她。”

    “那你后来怎么有这份闲情逸致了？”百里言卿话撵着话问道。

    对此，元思停顿了一下，而后闭口不谈。“不告诉你。”

    就这样，梅花逐渐开始站在了人群之外，站到场景的边缘。

    百里言卿注意到，有那么几回，梅花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粘着那些结伴而行的人群。

    她就只是沉静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往后的场景中，梅花绝大多时间都是独自一个人出现。

    只是偶尔，当她的身影与旁人有所交集之时，却似乎总是深陷于争执的漩涡当中。

    每一次这般情景的出现，百里言卿不自觉地面色紧绷，异常的烦躁。

    “又是五行宫的那些人，他们不是自诩高洁吗？为何总是针对梅花？”

    这些勾心斗角的琐事，元思也看不下去，于是没好气道：“梅花与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五行宫的人是因为立场相同，所以才会聚集在一起。利益相关的事情，向来荣辱与共。”

    “再说了，神仙亦有善恶之分，尤其是自凡人信仰之中孕育而生的神祗，本就汇聚了凡人内心最为炽热浓烈的欲念与诉求，自是摆脱不了人性。甚至可能会更纯粹、更极端。”

    “他们之所以敢这副样子，与几位星君的态度脱不了干系。”

    百里言卿看着梅花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神色一天比一天淡。

    这才惊觉，原来梅花孤身一人的时间跨度，相较于其稚嫩时那一段和睦的氛围时期，竟要长出许多许多。

    “元思上神。”蓦地，梅花的声音悠悠传来，传入百里言卿的耳中，竟令他恍惚间有些失神。

    分明是昨天才听到过的声音，此刻却觉得久违了。

    紧接着，百里言卿借助元思记忆中的视角，瞧见梅花迎面走来。

    她于一丈开外，行至近前，礼貌地打了招呼后，便与他擦肩而过。

    直到看到了这个疏离淡漠的笑容。

    百里言卿心道：对了，这才是他一开始认识的那个梅花。

    正当他失神之际，站在一旁的元思却忽然抬起手来，清脆的 “咔” 的一声响指再次乍破虚空。

    伴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百里言卿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拖拽住了他，迅速从那虚幻的场景之中强行抽离出来。

    百里言卿的目光重新聚焦于眼前现实世界的景象，怔然了一瞬之后，焦急道：“怎么突然结束了，我还没看完呢。”

    “你别入戏太深了，这只是我的记忆而已。”元思冷淡地提醒他：“你参与不进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再往后面的记忆片段，便涉及到凤鸣剑的事情了。他当然不可能将这些展示给百里言卿看。

    出乎意料的是，百里言卿听到这话后，旋即转身，毫不迟疑地迈步离去。

    “喂！你去哪儿？”元思扫了一眼旁边的玄天之境的禁制入口。

    “你不进去了？”

    “不进去了。”百里言卿头也不回地应声道。

    他此刻只想快点见到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