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均设置好自动驾驶，打开危机的手机。
    工作群里一片沉寂，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诡异了。
    危险编辑来了一条长信息，夸奖危机歪打正着，看似犯错实则引诱宋均跳进了陷阱，夺回四万亿指日可待。
    除此之外，有一个新建立的群聊，里面不断地跳出新信息。
    群聊名称“宋均螺旋升天”。
    “怎么样，那小子去咱们公司大楼没？”
    “没有，我在公司里，他还没来。那些狗东西看似闹得厉害，结果我一过去，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哈哈哈，你可得帮忙盯着点。他畏罪潜逃了？”
    “潜逃了，我们就可以有理由禀报暗夜，照样能拿回我们的东西。”隔着屏幕，宋均都能感受到伪长生的阴险，“他无论怎么做都吃亏，除非真的不用一只诡异把公司救回来。”
    危险意气风发：“可能吗？”
    “完全不可能。”伪长生说，“不过危总，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你说，那小子如果做不到，为什么那个时候非要我们加筹码？”
    “我们是不是判断错了？”
    危险胸有成竹：“不可能的。
    你想想，我们这么大的三个公司，蓝星分部目前几千只诡异员工呢。
    他一只诡异，怎么顾得过来啊？”
    黑色轿跑悄无声息地穿过昏暗破败的小街，一个漂亮的倒车，紧挨着满是血迹的小面包车稳稳停下。
    宋均拉开车门，从人肉汤包店里扑面而来的腥臭味道让他皱起眉头。
    他踏上已经被死气腐蚀得灰黑的地面，无视掉两只被怨魂气场吓得抱头逃窜的普通诡异，顺着记忆走过几家风格吊诡的寿衣店。
    他要找的地方位于一家纸花店旁。
    已经陈旧褪色的招牌上印有繁体的“金满纸人店”五个字。
    玻璃门灰扑扑的，看起来毫不起眼，两只栩栩如生的纸人立于其后。
    宋均先前进入冥宝特选战备商店时，页面跳出来一张安全地图。
    “金满纸人店”是先进街区唯一闪烁金光的地方，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金满纸人店——下方十殿政权直辖纸人店。出售智能纸人，包括管家纸人、保姆纸人、宠物纸人等。该店目前无线上渠道。”
    宋均推门进入，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微微一顿。
    天花板异常低矮，几乎贴到了他的头发。
    两排纸人将本就狭小的店面挤压得只剩一条逼仄的过道，勉强容得下一人走过。
    这些纸人身高体型年纪穿着，各不相同。
    它们的制作工艺立体丰满，眉毛须发根根分明，一个个脸色红润、目光如炬，让宋均有种被一群活人凝视的错觉。
    宋均沿着逼仄的过道往里走，本以为别有洞天，没想到没几步就走到了头。
    他走到哪里，一屋子纸人就跟着转到哪个方向。
    这里似乎只有满屋的纸人，并没有想象中的付款二维码或是来自阴间的诡异老板。
    宋均找了两圈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好开口问道：“老板在吗？我要买纸人。”
    一点回音也没有。
    宋均环视一周，在一群纸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中解释道：“根据安全地图找来的，我是英才高中校长，我——”
    “姓名？”一个中规中矩的声音打断了他。
    这声音是从纸人堆里传出来的，宋均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宋均。”他说，“我有天地银行卡。你们谁是负责人？”
    纸人们窸窸窣窣，窃窃私语起来。
    两分钟后，一个留着二刀毛、穿着蓝灰中山装的中年女性纸人走出来，画出来的眼睛打量着宋均，公事公办道：“同志，请出示您的特选战备商店App。”
    她有着红润的小麦色脸庞，像20世纪60年代的宣传画人物。
    认真检视过宋均的商城页面，女纸人严肃地点点头：“请问您需要什么型号？有没有年代要求？纸人的用处是什么？”
    宋均呆滞地望着女纸人，觉得这些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只好简略地说：“我需要大量的纸人，至少几千个，能够维持三家公司的那种。”
    女纸人画上去的眼睛似乎更亮了，淡定的语气也变得有些迫切：“什么公司？”
    “诡音，诡度，诡异旅行。”
    女纸人一听，立刻从身后掏出一只纸质计算机摁起来。
    “同志，纸人的智能化程度很高。
    如果您想用纸人完全代替诡异进行作业，那么按照目前这三家公司的规模，您只需要一千五百个纸人。”
    计算器发出令人舒适的硬纸摩擦声。
    “每家公司五百个纸人，纸人年代配置为二十二世纪一零年代最新款智能打工纸人，由近一个世纪死亡的互联网公司前员工以及黑客们协助研发，可以满足您的一切需要。
    我们会加快速度为您设置好内部联结法阵，确保纸人们能够效率分工，相互配合。”
    宋均缓缓眨了眨眼睛，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纸人的智能程度也真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另外，”女纸人终于摁好了计算器，纸质显示屏上是毛笔画的阿拉伯数字，“财神爷特地说明，如果您来消费，他会额外多收您100％的费用，以便于帮助您完成任务。”
    “您看一下，我们给您安排最高端的纸人，每个二十万诡能币。一共三亿，送十个月保修。”
    “内置联结法阵收费两亿，送十个月免费修改。”
    “总共是五个亿，多收您100％的费用，就是十个亿。”
    宋均没说什么，掏出冥付宝，现场绑定了天地银行卡，往里面打钱付款。
    “纸人多久可以到位？”
    女纸人搬来一只小凳子请他坐：“您可以坐在这里先买买别的东西，一个小时内就可以拿货。”
    宋均坐下来，女纸人仍旧板着张脸，喋喋不休地跟他说注意事项。
    “我们的纸人加了防水涂层，内置避水符，一般的火也点不着，但仍旧需要小心阳气火。”
    “另外，纸人并非金刚不坏，比较脆弱，没办法抵挡住厉诡等级以上的诡异攻击。”
    宋均表示知道了。
    女纸人伸出纸手，拢了拢纸做的、用工笔画画上去的头发。
    她问宋均：“同志，您愿不愿意再多买一个纸人回去？”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宋均抬起头，望着女纸人明显有点为难的脸色。
    “什么样的纸人？”
    女纸人非常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唉，一个道士去世后参与做的。
    这纸人里面的阵法倒没有问题，外形也没有问题，甚至还可以画符，会一些道家术法。”
    宋均眼睛亮了：“哦？”
    这个他需要啊，这是妥妥的好工具。
    “但是……”女纸人幽幽地看着他，“这纸人跟那老道士一个德性，一点也不像别的纸人。
    整天就疯疯癫癫地要学仙，尤其好色，看见漂亮点的东西就走不动路。”
    宋均拧起眉毛，这确实是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但是把这纸人放在英才高中里隔离开，每天画符听经，应该没问题吧？
    英才高中的诡异可没有长得特别帅或者特别美的。
    再说了……
    “我生前的师父也非常好色。”宋均若有所思，“无非就是看看美女，走在路上眼睛动个不停而已。
    这纸人我要了，一并拿来吧。”
    女纸人闻言一把抢过他的银行卡，怕他后悔似的，飞快地往pos机上一划：“同志！这纸人收您五万！”
    啊？
    宋均傻了，刚想问为什么这么不值钱，女纸人就挤入纸人丛中，揪出来一团黑色。
    黑色是这纸人身上披着的纸氅。他的头发高高束起，很凌乱，就好像制作他的人手艺不精似的。
    他看起来跟李越非、费原一般大，抬头见到宋均，描画上去的五官立刻做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十分猥琐。
    宋均：“……”
    宋均抬手就把他收进了手镯，重新坐回板凳上视奸危险危机伪长生的三人群聊。
    危险已经开始起草用来告状的《呈伟大的暗夜书》了。
    他写好了大纲，打算从宋均故意为难他开始，写到宋均卷钱跑路结束。
    宋均忍不住了。
    他拿出那本《如何征服英俊少男》放在地上，拍了个书名照片发群里，配上三个流口水的诡异表情包。
    “不能告状，均均是我挚爱的肉畜点名要留下的！”
    群里果然沉寂了。
    危险怼过来一条愤怒的语音：“等老子事情处理完了再跟你计较！”
    宋均笑了笑。
    下午四点钟，拿到那只装满了纸人的压缩快递纸箱后，他便立刻离开了金满纸人店。
    诡异旅行、诡音和诡度三家公司位于同一栋高楼内部，高楼上宽下窄，宛如一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竖立的棺材。
    此刻，大楼下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大批诡异，让宋均想起生前看过的经典丧尸片场景。
    他们灰白腐败的手里高举各色横幅，嘶吼的声音穿透云霄。
    一只诡异扯着尖细的嗓音高喊：“勇敢反抗压迫！”
    其他诡异齐声嘶吼：“打倒剥削者！！”
    “从前是牛马！”
    “现在宰危机！！”
    “要想真长寿！”
    “先干伪长生！！”
    ……
    还有一些愤怒的打工诡异自发站成一排，堵在门前，不给任何一只诡异进入大门的机会。
    这就是危险他们说的狗东西？
    宋均把车停在角落的位置收好，自己偷偷混入打工诡群中，打开天赋“隐遁无踪”，一路畅行无阻。
    他撞开拦在门口的怨魂，左右看了看，毫不犹豫地摁下大门的卷闸门开关。
    他的纸人很金贵，又能够完全取代现有劳动力。
    万一这些打工诡异过于愤怒而向这些取代了他们的罪魁祸首发起攻击，就会直接破坏掉他的计划！
    而且，这种紧要关头关闭闸门，也代表着三家公司硬杠到底的表态。
    闸门缓缓放下，外面的诡异们看着看着，有些傻了眼。
    “什么情况？？”
    “谁关的闸门？”
    “你傻呀，肯定是里面的主程序控制的！刚刚伪长生不是进去了吗？
    这公司里连看门的都没有了，不是他干的还是谁？！”
    “真不打算给钱了是吧！！”
    “公司破产了，他们要卷款逃走了！”
    随着卷闸门的彻底关闭，外面的诡异们也顾不上放狠话喊口号了。
    关门，在他们眼里是一种表态。
    意味着公司打算硬杠到底，彻底赖掉拖欠他们的那笔工资！
    不知道是那只诡异率先尖叫着扑上去挠门：“还我诡能币！！”
    身后的闸门被撞得咣咣直响，大有被攻破之势。
    宋均没有理会，放出手镯里的快递箱打开，看着一个又一个纸人从里面爬出来，自发整齐地站成队列。
    大厅站不下一千五百个纸人。
    宋均只能一百一百地安排，让他们自行走楼梯，前往不同的楼层进行程序对接。
    在安排第三批纸人的时候，电梯“叮”一声打开，伪长生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大厅。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东西？！！”
    监控里，他看不到宋均。
    卷闸门突然关闭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不对，急匆匆跑出办公室大门，迎面却走来一群人不人诡不诡的奇怪玩意儿！
    他瞬间想到了那份赌约，这些东西，还有那卷闸门，一定都是这老阴比的手段！
    伪长生混浊的眼球转了一圈，满是皱纹的鼻翼翕动两下，迅速而精准地锁定了宋均的方向。
    “是你关了卷闸门！！”伪长生怒吼道，“是你搞来了这些坑比东西！”
    他悬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只觉得脑子“轰”一声炸了，爆炸的火焰直烧到心口，烧毁了他心中原本的设想。
    伪长生吸着气，诡心一阵震颤。
    “你……你……”
    他那块儿软抹布似的脸皮抖动起来，嘴唇哆嗦着，却愣是没说出下半句话。
    他的那一点怀疑，竟真的成真了。
    那讨厌的、熟悉的气息就在离他莫约二十米远处的大厅中央，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点点浅绿色光斑正在那里摇曳着。
    他都能想象到年轻诡异脸上那温和但暗藏阴谋的笑意。
    “伪总，稍安勿躁。我这不是解决了吗？”
    伪长生扑向纸人，狠狠撕烂了一只。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做到！你不可能做到！”
    宋均气定神闲地将剩下的纸人收起来。
    “伪总，这是何必啊？”
    “你不需要给这些纸人发工资，他们几乎不损耗任何成本。”
    “你现在去找外面的那些员工，从长远来看，哪里有纸人给你创造的利润高？”
    “伪总，重要的不是你我的输赢，而是我们未来的合作。
    何况，你今天撕烂了这些纸人，明天还会有下一批。”
    宋均拿出两张S级契约，修修改改。
    “我关闭了卷闸门，外面的诡异不知道是我关的，认为是你。
    我永远也不会输，因为我手上的这些工具无穷无尽。我可以一直拖，拖到你再也坚持不下去。”
    “你可以开门跟他们道歉，但那个时候，你就必须赔付他们更多的东西。”
    宋均看着依旧不太冷静的伪长生，摇了摇头。
    “伪总，你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