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隐约感到,打听消息的人似乎是有意要引起他的警觉。倘若这个猜测果真属实,那么无非存在两种可能:要么是善意的提醒,要么是声东击西的诡计。
不管是哪种可能,也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恐怕都会趁着过年这个特殊时期,对南衙有所企图。
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包公的新年心情,包家如今仅有包公二老与他们守寡的儿媳。自从包公的长子包繶离世后,儿媳崔氏毅然拒绝了包公让她改嫁的提议,决意用自己的余生来守护这个家。
每临年节,崔氏都尽心尽力地将家里装点得充满喜庆氛围,自己也佯装出欢天喜地的模样,只为让公婆能暂且忘却后继无人的烦闷。
今年过年,崔氏的笑容格外灿烂,宛如春日暖阳,包公夫妇望着这个满脸喜色的儿媳,明知她是强作笑颜,也只好报以微笑。毕竟,若不如此,这孩子的一番良苦用心岂不白费了。
二老不知的是,崔氏今日之笑全部发自肺腑,所以才灿烂如春花,这只因包家后继有人啦!!!
包公曾将犯错的妾室逐出家门,却不知彼时那个妾室已然身怀六甲。此事偶然为崔氏所知晓,自那时起,崔氏便不断接济那妾室,直至其生产。
不久前,那妾室已在娘家平安分娩,诞下一男婴。本以为包家香火已断,岂料竟然有后,岂非天意!
但是因为孩子的母亲终究是包公驱逐出门的,崔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与公公说明此事,只得徐徐图之。尽管如此,她内心的喜悦却掩盖不住。
过年,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不怀揣着一种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卫昶一家也是如此,又一只肥羊在屠刀下丧了命,又一次给其他的动物带去了恐惧,无论是其他的羊还是新买的驴,甚至是喜欢啃骨头的两只大黑狗也对宰羊的画面不敢直视。
见状萍儿顽皮的去逗弄十八、十九,十八护在弟弟身前,像人一样伸出一只前爪,一脸抗拒的想要把萍儿推走,但始终没敢张嘴咬她。后来还是怀夕看不下去,才将萍儿唤了回来。
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李松再也无法忍受外甥接二连三的催促,只得与他一同前往姐姐家过年。其实,李松内心深处何尝不想去呢,只是姐姐早已已嫁作人妇,即便姐夫不介意他前来蹭吃蹭喝,他自己也始终觉得有些难为情。
当初卫昶送来的羊,婚宴时并未用完,今日姐姐将剩余的羊肉全部烹制好了,摆满了整整一桌子。姐夫不住地让李松夹菜,见他动作稍慢,便直接将羊肉夹到内弟碗中。
李松就着外甥斟满的酒,吃着姐夫夹来的羊肉,那久别的家的感觉,终于又找回来了。
同样的日子,任毅家宛如寻常东京城百姓人家一般,虽无卫昶家肉食的丰盛,却也足够饱腹。更为重要的是,他家没有卫昶家的烦扰之事,也无李松家的孤独之感。
辽,燕京。
新年伊始,卫仲铭茕茕孑立于自家宅院中,面朝兄长所在的方向,虔敬地遥敬一杯美酒。他心驰神往,多么渴望能够亲自赶赴东京城,与兄长酣畅淋漓地把酒言欢。
然而,他深知自己若频繁出入东京城,势必会引起皇城司的警觉,这对兄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在卫仲铭府门对面不远处,有一家规模不大的酒楼,酒楼东家耶律盛身着便衣,独酌于二楼,默默凝视着对面的宅子。
他的任务仅是监视卫仲铭府,别无他事。自耶律健杳无音讯之后,卫仲铭便陷入了被监视的窘境。不过自打从铁山他们那里知道了耶律健的存在,他就有了这种预感。
不过,契丹人似乎真的缺乏做探子的天赋啊!瞧瞧那座新建的酒楼,新来的老板每晚在二楼独酌,而那个房间,简直就是监视卫家的绝佳地点。
这几乎就是在向卫仲铭公然宣告:“我在监视你!”然而,卫仲铭的反应却只是确认了对方的契丹人身份,随后便不以为意。如果需要欺瞒对方耳目,卫仲铭的方法有的是。
或许,契丹皇帝真的是用人不善,派出了一个菜鸟;又或者是皇帝有意派人来,以这种方式警告他。总之,那个人既然已经出现,就随他玩儿去吧。
西夏,兴庆府。
李元昊改名嵬名曩霄称帝之后,曾经令人创造西夏自己的历法,按照西夏历法十二月为每年岁首,而最重要的节日是冬至。但是宋仁宗庆历五年,随着议和,宋朝又向西夏颁赐了《崇天历》。
随着中原历法的流入和西夏当地汉族地主的带动,大量中原节日陆续出现在西夏,其中最重要的自然就是除夕。
此时,卫昶见面不相识的两个兄弟,此时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事。
西夏王宫,张灯结彩。李谅祚一袭华服,坐于殿中,接受群臣朝拜。“众爱卿,今日乃除夕,朕与尔等同贺新岁!”李谅祚高举酒杯。群臣高呼万岁,一饮而尽。
然而,在这热闹的氛围中,李谅祚的心中却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惆怅。他想起了远在大宋的卫昶,那个他真正意义上的兄弟。卫昶那种打混的日子,是不是比他轻松愉快一些。
群臣之中没有西夏第一权臣没藏讹庞的身影,对于崇尚番礼的他而言,过汉族节日简直就是亵渎神明。
李谅祚所不知道的一位兄弟,本玄道人此刻端坐在自己的小道观里,一个人快快乐乐的吃着年夜饭。桌子上的东西有的是他自己准备的,有的是别人送的。
自打在兴庆府住下,本玄道人真如同一个为了传播道教的虔诚道士一样,每天积极向周边百姓布道。最初没人搭理他,但是本玄道人还有一手不错的医术,一般的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他都能治疗,而且不收费。
正因如此,久而久之周边的百姓对于这个陌生的道人都充满了好感,知道今日是汉人的重大节日,一个党项小姑娘特意送了些菜肴过来。
这很难得。西夏百姓的生活水准大多不如宋人百姓,尤其是不如东京城里的百姓,他们的食物通常并不是特别充足。在李元昊多少年穷兵黩武之后,西夏的经济一直处于停滞阶段。
国主李谅祚虽然年幼但他清楚西夏现在需要的不是土地和俘虏,而是钱!!通过战争所得到的财富远不如在战争中失去的多。
可是母亲和舅舅先后掌权之时,根本没人愿意听这个孩童的至理名言,没藏氏兄妹最大的分歧仅仅是对谁开战而已。对于李谅祚的话,他们的处理方式就只是反其道而行之。
本玄道人回到久别故乡之后,就发觉百姓的困苦竟然一如当年。曾经听闻没藏讹庞在西夏大力发展经济的事难道是假的?
其实也不算假,没藏讹庞曾经是大力发展经济,只是后来不再专注此事了。他需要的是权力和威望,让西夏百姓丰衣足食不足以给他提供他想要的,战争才可以。
当本玄知道这一切之后,除掉没藏讹庞的想法更加坚定了。为了宋国的安定,也为了西夏百姓的生计,为了徒弟的血债,为了两个弟弟的安危,每藏讹庞都必须死!!!
想到皇宫中的那个弟弟,本玄道人举起酒杯,朝着宫殿的方向说道:“这辈子你我没机会见面了,以后到了地下,我会请父亲亲自为你我介绍!岁岁平安,我的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