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此话一出,两人脸色立马变了,章小米撸下衣袖遮住青蛇,大踏步往屋门口走去,孙晓鹏紧跟其后。
徐三婶子茫然的看着两人,不明所以,但是没有阻拦。
但吴二婆子带来的几人慌了,纷纷上前拦着。
先不提孙晓鹏在部队训练多年,对付这几个人不在话下,就看章小米吃过重蹄肉的强悍体质,轻轻几下将几人推倒在地。
章小米跨过他们,一个大迈步上前推开房门,屋里情形一眼看得分明。
吴二婆子身体站得毕恭毕敬,一双眼却毫不掩饰,闪着贪婪的精光,大剌剌看向飘在空中那一抹红色身影。
床上方一米高的地方,一只红毛动物悬空,长得跟松鼠很像,尾巴蓬松且大,在身后绷成一条直线,径直向上,足有身体那么长,两只前爪向前伸出,像在勾着什么。
顺着方向看去,床上的病人瞪直眼睛,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干枯的唇瓣微张,一缕缕莹白色的气丝被牵引着飘出来,在空中绕成毛线团大小,被红毛鼠收在掌心。
章小米脸色大变,旁人不知道那莹白气丝是什么,她知道啊。
那是生气,是将死之人最后一口生气。
若她站的更近,还能看清莹白气丝中泛着几点绿光,那是生机所在。
来不及多想,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单独存放在一张符,扒开尖声质问她的吴二婆子。
孙晓鹏迟一步跟着进来,将吴二婆子推出去,关上门反锁,用身体抵住门,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切。
章小米左手掐诀,右手执符,双手同时动作,最后将符纸贴在病人额头。
这张符是九转还魂符的低级版,九转还魂符是高阶符箓,用于救治濒死之人,稳固三魂七魄,稳定生机。
章小米的修为还不足够支撑她画完整张九转还魂符,经过一番研究,画出了现在用的这张符,她取名叫固魂符,效果只有九转还魂符的三成。
好在一贴上去,被红毛鼠勾走的莹白气丝在空中停滞一瞬,缓慢的飘回病人口中。
章小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向红毛鼠。
站在床边,她这才看到红毛鼠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两只前爪之前是在勾动莹白气丝,而现在发现勾不动了,急切的划拉着。
章小米将勾魂锁从胳膊上解下来,她来之前,七爷拿走勾魂锁,过了一夜才送回来,说是添加了法器的功能,现在勾魂锁也是条定身法器,足够应付红毛鼠。
在章小米猝不及防之时,红毛鼠睁开眼睛,黑色的瞳孔外是一圈明显的亮红色,看过来的时候有惊慌,有无措,偏偏没有狠戾。
红毛鼠松开前爪,任由掌心的生机之气飘回主人口中,最后一缕气体飘走后,红毛鼠身后的尾巴不再绷直,而是疯狂的摆动。
章小米都能看到尾巴的残影,终究是没什么经验,她后知后觉意识到红毛鼠勾生机之气时身体是无法动弹的,而此时已经晚了。
红毛鼠昂着头,尖利的‘吱’一声,叫得人头晕目眩,它从章小米看向门口的孙晓鹏,本只有一圈红色的瞳孔,此刻红得要滴出血来。
章小米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奋力抛出勾魂锁,然后就陷入‘甜蜜’的世界中。
十七八岁的章小米放学回家,刚跨过四合院的大门,大嗓门喊了声:“爷爷,你宝贝孙女回来啦。”
项娟和章振兴从厢房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笑意。
项娟走过来,点了一下章小米的额头,嗔怪道:“你个坏丫头,爷爷这会儿在研究新菜式,你就想捣乱是不是?”
章振兴一手揽着章小米,一手捂在她额头,手下是轻轻的揉,嘴里说着心疼的话:“咱们囡囡又不知道爷爷在忙,怎么能批评咱们呢。”
章小米窝在爸爸怀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笑得见眉不见眼。
厨房的雕花窗户向外打开,露出章老爷子慈祥的脸,他招招手,语气柔和地喊:“乖孙女,快来帮爷爷的忙。”
章小米乐滋滋应了一声,挽了袖子就要往厨房走去,脸上是止不住的幸福。
可这甜蜜的氛围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她站在厨房门口,回头望去。
项娟和章振兴满眼笑意的看着她,脸上全是满足。
又看向厨房里的章老爷子,老爷子纵容的看着她。
这瞬间,章小米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种诡异的荒诞。
在她的记忆里,项娟和章振兴对她从未如此亲昵,而爷爷在厨艺上绝不会对她纵容。
环顾四周,这个小院如同她儿时一样,就连雕花窗柩上被她粘上的娃娃都光洁如初。
腕间的青蛇收紧身体提醒她,绞得章小米生疼,轻轻拍拍青蛇,表示自己已经看破。
从兜里摸出三清符,闭上眼,掩盖眼底的情绪,手上果断的将符纸贴在胸口。
周围的一切如地震般坍塌,重新睁开眼睛时,床上是闭着眼的病人,门口是双眼发直、浑身紧绷的孙晓鹏,门外是骂骂咧咧的吴二婆子等人,徐三婶子担忧的询问声夹杂其中。
四处看过,没有红毛鼠的身影,勾魂锁落在地上,章小米上前捡起来,心底全是疑惑。
能使用幻术的红毛鼠,不攻击他们,反而是仓皇逃窜,而且开了智慧的动物,要人类那一口生气做什么。
章小米想不通,摇摇头,不再去想。拿了张三清符贴在孙晓鹏胸口。
他呆滞的眼神开始有了情绪,惊恐、警惕、悲伤在他眼底闪过。
孙晓鹏茫然地看向章小米,后怕的闭上眼睛。
他陷入幻觉的几分钟里,回忆起了某次任务,虽然现实中是完成任务全员归来,可当时的危险性令人印象深刻,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以至于之后的这么多年,每次想起都得庆幸冥冥中的天意眷顾。
而幻境中,所有坏事全部发生了,各种沉重的打击,压的人喘不过来气,得亏章小米给他贴了张三清符。
看孙晓鹏的模样,好似在幻境中没半点觉察,章小米问他:“平安符你放哪儿了?”
孙晓鹏急忙去摸,上衣口袋里满是纸灰,他后知后觉嘶了一声,这才发现胸口已经烫红了。
章小米手指碾着符纸的灰,心情很沉重。孙晓鹏是部队中的佼佼者,而他对幻境没半分抵抗能力,哪怕平安符警示他到自燃,也没有效果。这件事还要跟高部长商量一下。
房门打开,徐三婶子先打量两人几眼,见他俩看起来还好,就绕过两人直奔床前。
吴二婆子往屋里瞄了一眼,眼珠转动,强装镇定,喊了声:“徐家的,头一次在大仙看事儿的时候,有这种事,我改天再找你要个说法,我先回去给大仙儿赔罪。”
说完和其余几人匆匆走了,脚步看着有几分慌乱。
徐三婶子没功夫搭理吴二婆子的虚张声势,她这会儿看着自家公爹的脸色怎么有些红润呢?
孙晓鹏倒是着急想追,章小米拉住他,解释道:“高部长会安排人跟着她们的。”
章小米和孙晓鹏两人都没进孙家门,匆匆返回镇里,将事情的经过告知高部长。
徐三婶子看着自家公爹居然胃口大开,吃了一整碗饭,不由得开始怀疑是否回光返照,仔细观察后发现,公爹精神的确好些了。
这才有闲心去孙家串门子,将章小米的存在如实告知孙晓鹏的妈妈,孙妈妈骂了几句儿子,就开始打扫卫生,各种收拾,准备‘儿媳妇’来家里做客。
孙晓鹏全然不知,这会儿正露出胸口的烫伤给众人看,再讲述陷入幻境的感觉。
高部长眉头皱得很紧,看着孙晓鹏胸口细密的水泡,一时不知道是为人类的未来而担忧,还是庆幸现在遇到这只红毛鼠没有赶尽杀绝。
居然施展幻境的实力,没有趁机攻击两人,只是为了逃跑。
寻找将死之人是为了人类的最后一口生气吗?
小米又说发现它勾取生机之气被发现时,反应是惊慌无措。
这其中缘由恐怕不会简单。
县里,某药材交易市场,带着墨镜的两个大汉围着个头发斑驳的老头,一旁的中年人将手中的打火机不停的向上抛,又接住,重复动作,就是不开口说话。
老头姓李,是这一片市场里有名的老实人,他的老实主要体现在价格公道和药材保真。
大半个月以前,李老头收到一只品相上好的百年灵芝,还是难得一见的赤灵芝,菌盖和柄部都是赤红色,表面光滑且坚硬,闻起来也有特殊的木质清香。
卖灵芝的那女人面部挡的严严实实,李老头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就怕生出是非,结果打开包袱,他看了眼包里的赤灵芝,品相难得一见,心中的喜爱胜过了惧怕,还是收下了。
不到一周,那只赤灵芝就被一个广省的老板买走了。钱货两清,钱给了那女人,货也卖出去了,李老头心里一松,觉得这事就截止了。
没想到还是被人找来了,李老头提着心解释:“上个月的确收了一只灵芝,是个女人来的。不过她长什么样,老头我确实没看清楚,她戴了个特别长的围巾挡着脸。”
中年人不耐烦的收起打火机,看向李老头,问:“那灵芝上有没有被老鼠啃的痕迹?”
李老头一愣,心中觉得这群人好像找错人了,立马解释:“我收到的那只灵芝品相上好,非常完整。是被广省的老板买走的,您知道,广省那边都是大老板,别说被老鼠啃过,就是有点瑕疵他们都不要的。”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您看是不是找错人了?”
中年人低着头没说话,拿着黄铜打火机一开一关,发出清脆的响声。
走过来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大汉,看了一眼李老头,跟中年人汇报:“有个女人,半个月来陆陆续续卖给他不少黄芪、龙胆、苍术、赤芍。”
李老头一听,后背汗都要出来了,连连摆手,解释说:“这都是安岭山脉常见的药材,卖给我的那个女人很年轻。跟卖赤灵芝的那个完全不是一个人,卖赤灵芝的那个女人一口海市话,一副老年人的打扮。”
中年男人抬头看着他,沉思片刻,问李老头:“卖给你这些药材的女人,以前来卖过药吗?”
李老头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小声回答:“以前没见过她。”
中年男人合上打火机的盖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将墨镜稍稍往下拉,露出双眼,盯着李老头问:“她什么时候再来?”
李老头嘴唇蠕动几下,回答说:“我真的不知道,前几天她说有只野山参要卖,就问了价格,没说什么时候来。”
中年男人满意的点点头,指了下李老头的口袋,命令道:“有联系方式就好说,发信息问吧。”
李老头几次想开口解释什么,换来的是几个大汉的更靠近一步,其中一个大汉宽阔的胸膛抵住了他后退的步伐,李老头没得选择,发了条消息给那个女人。
吴二婆子没空搭理蒲团边嗡嗡作响的手机,她从孙家屯回来,赶走了带去帮忙的几人,进了供奉大仙的屋子。
低着头跪在蒲团上,颤抖的手点一柱香,尝试十几次,火苗掠过香的顶端,仍旧没办法点燃。
吴二婆子慌得将香掉在地上,急忙去捡,却不小心弄断了香,她脸色发白。
大仙将香交给她的时候,明确说过,这是浸了法力的,需要召唤它的时候,点燃一支香,它自会感应到,可现在不仅点不燃,还断了一半。
吴二婆子脑中一空,面上全是茫然,她不知道在徐家发生了什么,也不愿去想各种很坏的结果,她的好日子没过几天,一点都不想就此失去。
吞了口唾沫,吴二婆子取出一根新的香,头中念着一道口诀,这一次将香点燃了,插到香炉里,烟不再是一缕缕向上飘去,而是四散飘开,不着边际。
吴二婆子跪直的腿一软,瘫倒在地,这下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