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和喝了口茶,一本正经的问道:“两位小友,今日上门是为何事?”
蓉宝觉得有趣,乐呵呵道:“县令大人,我们想问一下朝廷的粮仓。”
徐先和合了茶盏,把茶杯放到桌上,双手置膝,眼眸微动,不解问道:“朝廷粮仓,你们问这个干嘛?”
蓉宝先巴拉巴拉的将庄先生布置的课业说了一下,随即把话茬子丢给嘉宝。
嘉宝说自己的想法,“县令大人,我觉得各地都应该有粮仓。”
“哦,”徐先和饶有趣味的问,“为何作此想。”
嘉宝道:“今年粮价高涨,虽跟澄州水灾有关,但最大的缘由,还是因为朝廷的一大半粮食都在澄州。”
徐先和点了点头,“所言极是。”
“我爹说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做生意是这个道理,做其它的事也是这个道理,这样就算一个篮子破了,其它篮子里面也还有鸡蛋。”
徐先和点了点头,安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各地府县都有自己的粮仓,这样就算受灾,衙门也能快速的管制粮价。”嘉宝声音小了一些,“县令大人,我听你讲过,衙门丰年储粮……”
他问了一个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问题,粮食放在衙门,一辈子都落不到老百姓的嘴里。
就是澄州粮仓,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还设有督察、巡鉴两司,每隔五年,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全部要换一遍,就是为了防止官员勾连。
因为澄州粮仓存的不只是灾粮,还有军粮。
澄州粮仓在先帝手上建成,光是丈量田地就耗费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更别说迁居,修挖水利道路,足足耗费三年多的时间。
后面由于官员和各地小氏族的阻力,又派了不少官员前去肃清道路,好在澄州势力还没有成大气候,先帝手腕利落的拔萝卜带泥,把澄州洗了一遍。
先帝在位时,建粮仓都如此费时费力,更不用说如今了。
徐先和思索半晌,才斟酌着话语,只说为了方便老百姓耕种,迁了不少村落,更别说水利和垦荒。
不仅耗费人力巨大,还要很多钱。
嘉宝问,“县令大人,你不是说朝廷要在潭州建粮仓吗?”
徐先和的眼神迷茫,“我说过吗?”
蓉宝肯定的点头,“你说过,朝廷把流民迁往潭州是为了建粮仓。”
“是啊,可惜成不了。”徐先和叹了口气,没有好处的政策想要推行下去千难万难。
嘉宝拧眉问,“为什么?这不是好事吗?”
“是呀,澄州老百姓可有钱了。”蓉宝希冀道:“要是建在我们这里就好了,那我们村的人也会变的很有钱。”
她眼巴巴的问,“县令大人,澄州种地是怎么种的?收成很高吗?”
“收成很高,主要是土地好,松软肥沃 ,稻田一亩可收五石多。”
蓉宝语气骄傲道:“我家的稻谷也可以收五石多。”
徐先和笑说,“澄州高山少,到处都是可耕种的土地,还靠近朝廷,水路两道皆可通行。花溪县也不错,但地方太远了,去往京城要两三个月。”
“那为什么要建在潭州?潭州就在我们隔壁,离京城也很远。”
“因为有人想要建在潭州。”
巡鉴司的权力很大,几乎位同巡按,有代天巡狩之责。
徐先和淡笑着把话揭过,“你们先生布置都课业不是粮价一题,为何会想到粮仓?”
“我先生说可以大胆写,那自然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啊!我觉得是粮食收成太低了。很多地方的粮食不够吃,就要从外面买,一旦买不到粮食,粮价自然就高。”蓉宝苦着脸道:“太难了,我想了十多天都还不知道怎么写。”
徐先和道:“粮价高的原因那么多,你们为何只写一个?”
蓉宝眨巴了两下眼睛,“还可以写很多个吗?”
“自然可以,你们认为对的道理都可以写上去。”徐先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不过写文章要给出见解,可不是让你们去问先生的。”
“我们先生也这么说,他说我们头回写文章,不要求多好,只要能写出一篇有理有据的文章,就是好事。”
徐先和看了两个矮冬瓜一眼,“那你们还是只写一个见解就行了,免得杂乱无章,见解不明。”
蓉宝从徐县令身上找了一股熟悉的感觉,“我们先生也是这样说的,徐县令,你真厉害。”
徐先和:……
“倒也不是我厉害,只是你们这个年纪写文章,确实益精不益多。”徐先和感慨,“少年凌云志,人间第一流,着实不俗。”
蓉宝撑着下颚,不死心的问道:“县令大人,我们这边真的不可以建粮仓吗?”
“不可以。”徐先和手指向北面,“你们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吗?”
他似乎没要得到什么回答,便自顾自说道:“是边关,手中肉不可喂豺狼。”
这句话小孩子显然还理解不了,徐先和并未解释,年纪太小,就算知道这个道理,也理解不了。
孩童尚年幼,正是眼含日月星辰的时候,不该盛满雨水泥点。
徐先和见过很多小孩子,纯真无邪,至纯至善,除了玩耍就是吃喝睡觉,于他们而言,钱财权势不如手里一块好看是石头。
让人见了,不禁恍惚的想,原来路上随处可见之物,也能这么珍贵美好。
蓉宝暂且没有别的事能做,就把自己理解不了的问题,或者不认可的道理都跟徐县令讲了一遍。
大到女子不能做官,小到为什么家里穷还要生很多孩子。
徐先和一度被问到语塞,倒不是答不上来,只是大人思而既懂的道理,但对于小孩子来说,他们并不能理解。
而且答案未必是自己想要的。
蓉宝能问出来,就代表她内心的众多不甘,只是世道规矩如此,莫说是一个小小的蓉宝,就是大大的徐先和,都没有丝毫办法。
徐先和心中惋惜怜悯,但也只能歉然道:“我才疏学浅,暂时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