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何苗回了老家。
淮城的冬天很冷,冷得让人怀疑人生。
何苗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还是觉得不够。
她今天穿的白色的羽绒服,刚好和这白茫茫的大雪天更配。
这天,何苗在家写寒假作业。
火炉放在桌子底下,这张桌子被桌布盖着,里头一片暖烘烘的。
何苗才脚底板到膝盖一直是热的。
乐乐和静静一猫一狗也在桌子底下躺着,静静在舔毛,乐乐在打盹睡觉,好不安逸。
一人一猫一狗,各自都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突然,静静像发疯似的一只狗先跑出去,连带着将旁边的乐乐也掀起翻了个跟斗。
乐乐不悦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随后接着睡觉。
看着它跑出去的样子,何苗叹了口气,随后放下笔追了出去。
“又跑又跑,瞧把你能耐的。”
好不容易追上来,何苗对它一阵数落。
“你能不能学学乐乐,安安静静待家里,又能挡风又暖和,净跑出来受罪。”
何苗牵着狗慢慢散步回去。
人们常说,留恋的回忆的都是现在不在身边的。
空间上的距离会使人怀念,因为那隔着万水千山的地方有着自己的珍藏。
而时间上的距离我们终是无法逾越,因为岁月这座分水岭使得我们只能将过往不断回忆,不断念想。
下雪是一个奇妙的过程,素淡的白色到南国来,仿佛久违的故人或早或晚都会按约定前来,相知相惜。
一夜听雪,十里“梨花”正开。
那一棵棵青松翠竹的等待,只为候来与白雪的热情相拥。
于是即便凝固起整个世界,也愿等其化作一朵朵白雪,款款而来。
或飘落断桥,或悄然坠落于一汪静水,融入这人间。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温度悄然下降,只为冰雪来时的那曲绝唱。
于是一切尘封,像屏心静息的等待。
偌大的舞台交给冰雪,由她来为冬天舞支霓裳。
冰雪不负期待,逐风而来,仿佛一切喧嚣都踏尘而去,于大千世界,幸福着这冬天。
何苗以前喜欢和伙伴绕着湖走,一圈一圈。
湖的四周是树,垂挂着各种星星点点。
湖里湖外相互映衬着,整个世界融为了一体,无论从哪儿看去,都是最美的角度。
“嘿,伙伴们,瞧瞧那湖里的东西”
“别大惊小怪,只是一根枯枝”
“嗬,真漂亮,湖里开出了一丛白珊瑚。”
看着这些充满回忆的地方,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何苗有些伤感地牵着狗往回走。
走到一半,它忽然开始对着村口方向狂吠。
“你又叫什么叫?就不能静静吗?”
何苗有些嫌弃地看了它一眼,它忽然朝着村口跑过去。
“静静,你是知道.......”
说到一半,何苗心里忽然有了猜想。
身体比脑子还反应快,她也朝着村口跑过去。
希望可以看到记忆里的场景。
那个夏天、那个冬天,以及那个人就是像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
一想到这里,何苗的心忽然紧张得砰砰跳。
明明完全没看到人,但是她却抑制不住地有些开心。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口附近,心脏震得她耳膜疼,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害怕,或者是兴奋.......
可惜奇迹没有发生.......
何苗朝四周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期待的人。
兴奋渐渐冷却,之后变成失望。
何苗自嘲似的冷笑一声:想什么呢?何苗,学习学傻了?
她带着静静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她的鞋子突然陷在雪里拔不出来。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偏偏雪水还渗进来,一下子浸湿她的鞋........
这时她才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啥事都专挑我来。”
她边哭边不忘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人影在那鬼鬼祟祟。
何苗警惕起来。
走近一看,发现是赵慧娟。
因为在雪地里待着的时间有些久,她的花白的头发更白了。
露出来的一双又老又皱的手,此刻也被冻得通红。
“奶奶。”
何苗抹干眼泪朝她小跑着过去。
“奶奶,天这么冷,您出来做什么?”
“你你有看见我家苗苗吗?”
她还在四处搜寻着,眼睛里全是迷茫。
“你家苗苗不就在你眼前吗?”
何苗又急又气又想哭,连忙脱下手套给她的手上套,“您再好好看看,面前的人是不是你的苗苗。”
赵慧娟盯着何苗仔细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
“我家苗苗没这么高,她才只到我这一点。”
赵慧娟一边说着一边往裤腰带这里比划。
“她小小的才到我这里。”
闻言,何苗不知道该高兴该难受。
高兴的是终于有人说她高,而不再是小个子。
难受的是,现在的赵慧娟根本认不出是她。
世界上有比失去生命更可怕的事情吗?
有,那就是失去自己(物理意义上的)。
赵慧娟现在是阿兹海默症患者,何苗之前回来时已经确诊了。
但当时张美丽和何大海都瞒着她。
现在的赵慧娟,她没有不良生活习惯,爱锻炼,爱社交,爱下地干活,性格开朗,没有基础病。
现在还是早期症状。
但是已经开始健忘,从早期忘记关煤气灶到后来不认识家里人.......
再到渐渐显现出丢三落四,暴躁的症状。
明明她就在你面前,你却不能确定那个灵魂是不是她。
还是那个受苦受难的灵魂已经消逝,再也感受不到子女那份迟来的爱。
看着眼前的矮小的老人,何苗心里有些难受。
何苗只有一米六多点的个子,但即便这样,赵慧娟还是比她矮
“你是不是要去当别人家的奶奶?”
何苗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一想起这些便又想哭起来。
“你不要我了是吧?你喜欢别人家的小孩,所以想给人家当小孩。”
她开始在赵慧娟面前耍起无赖。